曲老太君吃过饭,同往日一样,歪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和殷嬷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年纪大的人睡眠浅,睡早了半夜醒来,后半夜只能睁着眼捱过去了。
大丫鬟美霞进来行礼道:“老太君,大太太和二少爷、小姐回来了。还有宁国公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也一道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老太君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略微有些不喜。
长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了娘家,这简直就是没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她是老了,可还没到糊涂不中用的地步。
还有那个张嬷嬷,是宁国公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老人了,派她来怕是不简单。这个媳妇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慢慢坐正了身子,将双腿盘起来,语气略重道:“让她们进来吧!”
美霞转身出去,很快一行人进了屋,曲落风和曲落月先给老太君行了礼,“奶奶!”
见到孙子孙女,老太君即刻换了脸,笑道:“回来这样晚,肯定累了吧?赶紧回去歇着!”
两人知道这是故意要将他们支开,也不多话,乖觉的告退。走到门边曲落月驻足回头,被曲落风轻轻一拉,离开了。
苗氏方上前对着老太君端端正正行了礼,“母亲,媳妇思母心切,回娘家也没顾得上跟您报备一声。现在给您告罪来了。”
老太君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只得摆手道:“咱们婆媳之间没这么多计较。再说你一片孝心,情有可原。你母亲近来可还好?”
苗氏见老太君面上淡淡的,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定是不舒服的。
语气愈发恭顺起来,“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还一直问起您。媳妇回来时,特意让张妈妈一同来,代为问候。”
张嬷嬷赶紧上前给老太君行大礼,“请老太君安,您看着精神更胜从前了。我们家夫人总惦念着您,今日特意嘱咐奴婢来给您问个好。还说改日得了闲,定登门叨扰。”
老太君一听脸上的笑容变得热络起来:“好长时间没见张妈妈了,看着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别光站着,都坐下说话。来人,上茶。”
下人端来凳子,张嬷嬷推辞不过,拘谨的坐下了,嘴里一连说了几声“折煞奴婢了。”
又有丫鬟进来上茶,张嬷嬷双手接过青花瓷盖碗,揭开盖子慢条斯理吹着。
老太君淡笑道:“亲家母有心了,还劳烦张妈妈回去代老身谢过。如今上了年纪,平时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实在是没有精力出门走动。不然老身肯定不请自顾,过府一叙。”
张嬷嬷将杯盖轻轻放回去,笑道:“老太君说的是,我家夫人也总说岁月不饶人,很多事情想做却是力不从心。”
说完一顿,见老太君正喝茶,又道:“我家夫人还常说,姑奶奶嫁过来这么多年,性子一如闺中时。足可见她在夫家没有受过委屈,老太君和姑爷将她保护的很好。”
老太君闻言,不由皱起了眉。旁人或许会觉得她说的都是好话,老太君哪里会听不懂?这分明是话中有话。这是变着法子说苗氏在曲家受了委屈。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宁国公府还真是有备而来。
看来苗氏回家没少倒苦水,老太君心里十分不喜。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管丈夫是否有错,做妻子的就不该往外张扬开。
既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满,关在家里解决就行了。传出去岂不是打曲家的脸?
苗氏隔的近,一看婆婆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差点气得吐血,心中冷笑连连。平日里说的好听,什么媳妇就当是多养了一个女儿。做出的事哪件不是防着她?简直让人寒心。
不过须臾,老太君已收敛神色。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凡事看得通透。心里纵然再不喜,也不会在苗氏娘家人面前下她的脸。
“老身也是从媳妇一步一步熬过来的,自然明白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的诸多苦处。咱们做长辈的理当宽容些。”
既然要宽容,那就是做错了事。
张嬷嬷混迹内宅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老太君的神色,还有话中之意,她何尝不知道。
“我家姑奶奶年轻,生性率直,又没什么心眼,怎可与老太君相提并论?那是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
老太君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嬷嬷。宁国公夫人特意安排身边最得力、最受信任的人来。又言辞犀利,毫不遮掩。这摆明了就是来出言警示的。
不过,在宁国公府再得脸,她也不过是个等级高一点的奴婢。全程给她好脸色,不过是瞧在亲家的脸面上,不想做的太难堪。但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成心想将张嬷嬷打发回去,“本想陪张妈妈多说会儿话,怎奈精神不济。唉!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啦!老身也不知道哪一天能与宁国公夫人见上一见。你回去后可一定代老身向两位亲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