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内心是难以言喻的酸涩。倘若是兄弟之间,他还用不着这么顾忌,大不了公平竞争就是了。要他和自己的儿子抢女人,这种遭人耻笑的事他做不出来。
心里苦笑着,也许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还债来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放不下也不成了。成全了他们,自己断了念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挺直了脊背,嘴角渐渐挽成凉薄的弧度,下狠心道:“既是天作之合,那朕就让人拟旨……”
“父皇且慢!”
所有人循声望向门外,公孙榆壤一袭紫衣格外惹眼。
他缓步走到太后面前,行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眉眼温和道:“快免礼吧!”
心想这孩子来的凑巧,时间掐的准。这宫里头,说不隐秘吧,它有多到数不清,见不得光的秘密。说隐秘吧,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看来阿土是得了消息特意赶过来的,如果没有猜错,他不同意这门亲事。
公孙榆壤对着皇帝一揖,“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整颗心因为儿子的出现突然蜷缩起来。艳儿说的没错,他们正值青春年华,的确很般配。
他直视着儿子,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嘴里吃了黄连药丸一样,苦涩道:“你怎么来了?”
公孙榆壤被父皇灼灼的目光看的莫名其妙。心道莫不是父皇知道自己要反对赐婚,生气了?
拿眼角看向曲落星,见她低眉顺眼站着,那模样有点像受了气不敢言声的小媳妇。先不论父皇会怎么样,自己答应了她在先,绝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来。
公孙榆壤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道:“父皇,儿臣不同意这门亲事。”
一屋子人瞬间僵住了,脸上神色各异。有觉得好玩的,擎等着看下文。有不解的,历来还没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万岁爷的脸。当然还有失望的,只要万岁爷当众开了金口,这事就成了。关键时候出了状况,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曲落星瞬间如释重负,二皇子简直如神降临。只要这婚赐不成,她就有希望出宫,还是过原来自由自在的日子。
荣妃倍感意外,当初她不同意的时候,儿子还苦口婆心劝她来着。这会儿他怎么改了主意?纵然不解,心里清楚儿子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是以坐在人堆里,置身事外。
皇帝更是猛然一怔,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勉力自持,一双手忍不住打颤。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突然变得亮堂起来,就好像黎明前的第一束曙光,刺破了黑暗。
目光又状似不经意扫了曲落星一眼。见她盈盈立在那里,夹在一堆美人中间,也是一等的一出挑。
只要他点了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算数,他的机会就来了。一颗心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擂鼓一般。
公孙榆壤观察父皇的神色,没有震怒,只是有点吃惊,似乎不敢置信。是不相信他会忤逆圣意,公然抗旨不遵?
父皇脸上还有一种他看不懂,也说不清的神色。像是激动,又像是欣喜,几种神色交织在一起,叫人摸不着头脑。
皇后冷冷看着皇帝,嘴角牵起嘲讽的笑。万岁爷所思所想到底是什么,别人不知道,她是门儿清。前一刻丢了魂一样,这会儿活过来了。脸上都放着光,就像枯草逢着甘霖了。
这世上情字最苦,也最藏不住。越怕人知道越容易自乱阵脚。万岁爷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认准了的人和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真要遂了他的意,可就大事不妙了。这丫头迟早是个害人精,留不得。
她强压住心中的愁绪,强打着笑脸道:“你父皇也是一番美意,刚刚还夸赞你俩是天作之合呢。”
公孙榆壤对着皇后行了一礼,复又对着皇帝道:“恕儿臣不孝,不能从命。”
皇帝从来不知道,被人拒绝居然也有让人高兴的时候。心里再美滋滋,嘴上也要装装样子,“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
只简单的一句话,再不多说了。怕用力过猛,又生变故。
皇后倒似她肚里的蛔虫,偏要作梗,“万岁爷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大哥年下成婚,你这会儿订下亲事,正好翻过了年成婚,好事成双啊。”
公孙榆壤微微侧过身子,清透隽逸的侧颜堪称绝色。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故意做出有难言之隐的假象。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忙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公孙榆壤清咳了一声,道:“儿臣前段时间出宫,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然后伤的有点重,主要是……主要是……”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有难以言说的隐晦。
“什么?”荣妃噌地一下站起来,几步走到儿子跟前,高声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屋里好些人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生怕漏掉了什么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