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停住了。
崔辛夷的心里燃起希冀,眼前这道白色的影子似是要与她记忆里那道玄色的身影融合了。
曛迟转过身,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跟了我一路,可是有事?”
他像是没有听到她喊的那一声“张露白”,崔辛夷不甘心,又问了一句:“弟子见小师叔与弟子一个故人有些相像,敢问小师叔的俗家名姓可是叫张露白?”
紫竹林里有风吹过,传来沙沙的细碎声响。
曛迟敛了敛目,原来只是认错人了。
他之前还以为这弟子一直跟着他,是要拿他那次露出妖相的事来威胁他,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不过那些知道他身份的人都已经被他处理了。
他不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倘若这弟子是个识相的,他不介意放过她一马。可若以此为要挟,百般纠缠,他也定不会心慈手软。
何况,旁人知道他是个九尾狐混血,于他而言也不过麻烦了些。
曛迟淡淡对那崔辛夷道:“你认错人了。”
他是没有俗家名姓的。
他转身欲走,却不想又被那少女伸臂拦住。
崔辛夷目光落在曛迟的银狐面具上:“弟子知道自己此举无礼,敢问小师叔,可否让弟子一观小师叔的真容?”
曛迟的声音冷了些:“本座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罢,他一抬脚,拂袖往前走了一步,白衣道君的身影宛若一道流云,立即消失在了原地。
崔辛夷一个人愣愣留在原地。
一时的冲动褪去,理智重袭她的大脑,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荒谬,怎么能为了一个不可靠的猜测上前拦住曛迟道君,还无礼地要求看人家面具后的样子。
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她叫张露白的时候他分明是没有反应的。
张露白先天不足,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有余,也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而曛迟十九岁,已是化神的修为,曛迟的父亲是仙盟司的仙官,他们拥有的资源根本不能相比。
倘若张露白的父亲是仙官,还会任由他的儿子漂泊在外。
想起还在等自己的师姐,崔辛夷又看了一眼曛迟消失的方向,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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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曛迟掐了一个瞬时转移的诀离开了紫竹林,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中。
他虽早已是化神的修为,但因年岁尚轻,还未收徒,就一直住在师兄的主峰上。
映山道君不喜人多,因此主峰连个洒扫弟子都少见。只是到处都是映山道君收养的小灵猫,每日小鱼干地喂着,它们倒是都乐意留在主峰上,外面来的小灵猫越来越多,甚至渐渐有繁衍壮大的趋势。
曛迟一进门,一只浑身漆黑的肥硕灵猫就跑到了他腿边,亲昵地蹭他劲瘦的小腿。
这猫在主峰待久了,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猫的灵敏,身子肥胖得像头小黑猪。它常常来曛迟的洞府,与他很是亲热。
曛迟看着它,皱了皱眉,伸脚轻轻将它挪到一边,心想着改日得与师兄说一声,再喂下去,这些灵猫都要走不动路了。
他放下剑,走进了内室,掐了个诀,屁颠屁颠要跟着他的胖灵猫瞬间被一道屏障挡在了外面,只得不甘地喵呜两声。
曛迟沐浴更衣一番后,忽然想起方才少女拦住他问他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张露白的。
他走到水盆边上,摘下了刚戴上的面具,水盆里的水清澈,他施了个法术,水面顿时像水银镜子一般清晰。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少年因带着一半九尾狐的血脉而肤色极白,他眉锋锐利,唇薄而红,眼尾却微微有些下垂,拉出一个容易令人怜惜的弧度,恰好中和他眉眼间的锐利。
活脱脱一个勾人的艳鬼模样。
这张脸,跟他戴上了面具后冷淡自持的白衣道君模样截然相反。
他扯扯嘴角,水镜里的少年顿时露出一个厌世讽刺的表情。
曛迟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跟其他的师兄师姐是不同的,尤其是他的长相。他只知道自己一直不讨父亲的喜欢,他被留在了九渊剑宗,从此拼命修炼,他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因此多看他一眼。
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官大人,又怎么会怜惜一个妖族给他生的孩子。
他先前生怕旁人认出他半妖的身份,怕看到师兄师姐和师侄们厌恶的表情,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份。
他戴上面具,远离人群,每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都领了仙盟司的任务,在外除妖卫道。
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带着一点少年的卑微心思,他想让他的父亲——仙盟司的那位仙官看到。
可惜时间长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简直无异于一个跳梁小丑。
曛迟挥袖,水镜瞬间破碎,化为水盆里一滩清澈的水,他重新戴上那是个法器的面具。
她说他像她的故人,可有哪一个故人会有他这样见不得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