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用力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一只脚上穿着白色的半高跟的皮凉鞋,踏在方亚新的办公桌上,桌子上的水杯、文件散落一地。桌子上还剩的几页带字的文件,也在茶水浸泡下呈现出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恰是造纸厂搅拌前浸入水里的纸浆。那个女人弓着个身子,另一只脚已经跨出被推开的窗户外面,这只踏出去的脚,搭在半尺宽的窗台上,身上穿着蓝色的连衣裙,被窗外的风吹的鼓了起来,露出了长筒丝袜和穿着的粉色内裤。方亚新办公桌前的椅子,被倒在地上。他死死得拉着这个女人的右手。脸上呈现的是惊慌失措的表情。脚下有茶水和散落在地上的报纸、文件。陶泥红色的茶缸,茶缸的把和底已分了家,茶杯的盖滚落在门口。
李捷一步跨上了办公桌,把女人用力的从窗台上抱了下来。重重的放在了沙发上。喘着粗气用鲁西南话粗鲁的说:“你这是要干嘛呀!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你犯得着吗?”她清楚的记得,这是姥姥以前常骂妈妈的一句话。她这一着急,鲁西南的话就跟着出来了。女人用双手捂着脸,只顾呜呜哭,哭了一阵说:“你们都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一个处里肯要我,我丢不起这个人。我在以前的单位里,干得好好得,干嘛非要千方百计的调这个破单位来呀,我来了才两年,就要让我下岗,单身妈妈呀!谁来保护我这个母亲的合法权益啊!”说着哭得就更加伤心了。李捷生气地说:”有事说事。你在办公室里这样搞,简直是胡闹。”她说完了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话得有点重。“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连个托底的话也不肯说,我不让你们为难了,我死了一了百了。”李捷开始搂住她,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轻声的说:“一切都过会去的。”
方亚新看到李捷的及时出现,想到附近几个办公室的人,应该能听到他的喊声,但没有人想沾这个包,本来有的办公室是开着门的,现在反而都把门关了起来,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对李捷出差严重假,虽然她在电话里讲足了理由,但他对李捷还是憋了一肚子地气。现在被这个女的一闹,对李捷的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从心底佩服李捷机智勇敢,她见困难就上的大无畏的精神让他十分佩服。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办公桌。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李捷,嘴唇哆嗦几下,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那矮胖的个子,发福的肚子连气加累,还在一鼓一鼓的。白胖的圆脸上,不断的流着汗,本来就秃顶的头上,冒出的汗把不多的花白头发全粘在头皮上。李捷看着浑身发抖,脸色煞白的方亚新,心里顿时对他产生了同情,心想,他这个领导当得可真不容易。两个局60多口人,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主还跑到他办公室来跳楼!命都不要了!
这时方亚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催他去开会的,他拿起桌上还滴着水的塑料皮的笔记本,还不忘从扶起的座椅后背上拿个毛巾,胡乱的擦了几把脸上、头上的汗。蹙着眉头给李捷说:“你今天任务就是陪好小苏,你把她送回家吧,我要去开会了。李捷看到沙发上有个LV白色的小坤包,拿起来递给这个女人。自己又半搂半抱的和她一起离开了方亚新的办公室。李捷刚才听到方亚新说小苏,才知道她姓苏,以前和她并不熟悉,由于她来机关时间不长,两个人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李捷陪着她走出机关大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李捷看到她穿着白色的半高跟的羊皮凉鞋,深蓝色的乔其纱的短袖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个精致的白金项链,还有个祖母绿的心字型的坠。脸上画过妆容,由于她的哭已经全部变花了,白一块、红一块的。用口红涂过的嘴,更是变得惨不忍睹。
她低着头用手拉拉了长发,有意的盖住自己的脸,她跟李捷说:“小李你陪我回家吧?”李捷连忙说:“好!我陪你。”但李捷心里却很乱,本想自己出差快一周了,局里电话里十万火急催自己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件事。自己最想知道机构改革的情况,自己究竟要去那个处,安排了什么工作!遇到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怎办了才好。如果是自己,是不是也会做出这种过激行动?她对自己一闪念的想法,马上进行了自我否定。眼前这个女人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也可能为达到个人目的,来威逼要挟领导。也许是万不得,才想出如此下策。
她心想自己才不会呢,多丢人呢。她想起支教回来,张永春那样的整自己,不是也都过来了吗。如果这次真得下岗了,自己绝不赖在机关,去银河纸业,去印刷所、去深圳。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苏东坡曾经被一贬再贬,活出来个千秋伟大的诗人来。怎么不跟你们老苏家的祖宗学学呢,她要好好的劝劝她。
她不由的想起在火车上刚刚读过的,“古罗马皇帝奥勒留的日记《沉思录》经典十句箴言之一:珍惜当下。看清生命的本质,换一种活法。朝乾夕惕,励精图治。人终有一死,活着时尽量让生命缤纷、人生精彩。不辜负这难得的生命。死亡是人生的终点,但抵达的路径各有不同。有人蝇营狗苟,仓促一生,如同流星划过,了无痕迹;有人却在走过的路上铺满鲜花,绽放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