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抛下书,欢快地跑出去:“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荼小西跟在云起身后,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不是彤儿,又是哪个?
彤儿放开环儿的手,赶来给云起行了礼,又来牵荼小西的手:“往后,你就是我师妹了,咱们天天在一处,开开心心的。”
荼小西眼睛一转,说道:“不对,你好像没我大,我才不是师妹呢。”
彤儿笑道:“我是云家第一个徒儿,永远的大师姐!你不叫也得叫。环儿,你说是不是?”
环儿摆手:“莫问我。反正你是我师姐,别的,我不管了。”
云起笑呵呵地看着三个女孩子,满足地笑了。转回身拿起荼小西刚刚送来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品尝。
环儿拉着彤儿,二人回房说私房话去了。荼小西走进书房,坐在窗口发呆。
云起丢给她一本书,她只拿眼睛瞥了一下,动也没动。云起见状,唤道:
“丫头,再给我弄一壶茶来。”
荼小西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胳膊上,微闭着眼睛说:“师父,茶没有了。我辛辛苦苦收的露水,总共只那么一瓮,都在这里了。”
“那就不拘什么水,再续一壶就是了。”
“师父,您倒不挑。可是那些茶叶啊,花儿朵儿的,跟露水一起沸腾过,再用井水溪水煮它们,它们能乐意吗?”
“什么乐意不乐意的,都是水。天下的水都是同源,无论是井水河水,泉水溪水,还是雨水露水,雪水霜水,本质都是一样的。水本无根,无色无味。”
“这么说也可以。但是有的水是脏的,比如洗脚水;有的水是香的,比如花蕊里的露水。”
“水本不脏,脏的是其他的东西。洗脚水原本与我们喝的水无异,只因脚上的污秽弄进去了,所以才脏。露水本是水汽凝成,也无气味,香是沾染了花的气味。”
“如此说来,我采枫露,是无用之功了。”荼小西兴趣寥寥,语气无嗔无喜。
云起笑道:“当然不是了。水气一夜才凝那么一点点露珠,其过程较长。枫叶上的露珠,沾染了枫叶的精气,自然与凡水不同。”
“那师父刚刚还说水都是一样的。”
“水都是一样的,枫露里有枫叶的精气,与其它水是不一样的。我刚刚说,你用什么水煮茶,对于茶来说,是一样的,对喝茶的人,是不一样的。煮茶时的心境,也是不一样的。”
荼小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起身道:“师父且小坐一会儿,我去给您煮茶。”
云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丫头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晚间自是一番热闹。彤儿本就健谈,性格又爽利,青年姐妹小别重逢,咭咭呱呱,嘻嘻哈哈,说个没完。
相比之下,荼小西显得安静腼腆多了。她整晚都坐在云起旁边,给云起续茶,拿东拿西。待众人都散了之后,她和云起告别:
“师父,我明日就要走了。”
“唔。年近了,是该回家看看了。”云起语气平淡,似乎早就洞穿一切。
“师父怎么知道我是要回家?”
“呵呵,傻孩子。一提到有关家的话题,你就沉默。彤儿讲了一晚上话,你一共也没接几个字,皆因她讲的都是家乡风物,家庭琐事,你心有感。为师想着,你出来多日,必是想家了。”
荼小西闻言,泪盈于睫。她努力忍着,不让泪掉下来。深吸一口气,方道:
“师父。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是想家了,可是我又不想回去。也许回去后是一场血雨腥风,也许什么也没有,他们早忘了我这个人……对那个家来说,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说到这里,荼小西再也忍不住,伏案呜咽起来。
云起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背,疼惜地说:“傻孩子。唉。世上最难讲的,就是家事。不过像荼儿这样,聪明伶俐,长得又美丽乖巧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必得公婆疼爱的。”
见荼小西仍旧抽啜,云起又道:“若是婆家不疼你,必是有眼无珠。你出来这么些日子,他们必定也察觉到你的好,这会儿说不定肠子都悔青了,想着盼着你回去呢!”
荼小西吸吸鼻子,擦着眼睛站起来,勉强笑道:“说的是。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可是世间独一无二,若是弄丢了我,可有的他们后悔的。”
云起刚舒了一口气,却见荼小西的眉头又拧起来,幽幽叹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师父看我哪里都好,可就有些人,看我哪里都不顺眼。”
云起道:“这世上,谁也做不到人见人爱。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人之常情,不可强求,亦强求不得。只要于他人无损,自己怎么开心就怎么做。”
荼小西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我知道。只是有时候,心里憋屈。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在他们眼里,却哪里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