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招隐寺的萧统,每天依然在增华阁忙忙碌碌,晨起与容和的练功也不曾间断,但就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情绪沉淀不下来。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肯定是从前未曾有过的,像过山车一样忽忽悠悠心神不宁的。明明一本书摊开眼前,看了半晌猛然发现什么也没记住,萧统可是以过目不忘著称的呀。今天也是,魏雅端来午饭有一会儿了,萧统嘴上说知道了但手中的毛笔没有停,魏雅怕饭菜凉了中途又提醒一次,“太子殿下,用午膳吧。”萧统跟没听见似的,还是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魏雅走近探身一看,哎呀妈呀,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梅熙婼”,梅熙婼,怎么这么耳熟?哦,对了,不正是茶坊老板梅硕的女儿,彩云姑娘的大名嘛。
魏雅心想,小祖宗这是红鸾星动呀,太好了,丁贵嫔着急的事情终于见点眉目了。虽然彩云姑娘是民间女子,但举止端庄、貌若天仙还心灵手巧,称得上是个好姑娘。关键两个人站一起那叫一个般配,那叫一个养眼。魏雅忍不住嘴角上扬,轻轻咳了一下,萧统转头看见魏雅,连忙用【楚辞】挡在宣纸上,生怕魏雅看见写得字。魏雅心里偷偷乐,他早已看的清清楚楚。
用过午膳,照例又是文山辞海辛苦编纂的一下午,或许是萧统自己怀了心事变得有些敏感,在整理一首无名氏的古诗时竟然有点莫名的感伤。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萧统低低的念了两遍“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接着叹了口气。刘勰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反常,不禁问道:“太子殿下如此感慨,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萧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首写得极好,寥寥数语把相思相望不相亲,爱而不得的苦楚绝望写尽了,可惜已经无从知晓作者是谁,经历过怎样的悲欢离合。”
刘勰点点头,“是呀,能够流传后世的都是可以引发共鸣的心血之作,而世间种种,唯有“情”字勘不破。”
“老师,我们今晚聊聊写情的古诗吧,顺便确定收录进文选的篇章。”萧统若有所思的说道。
晚饭后,魏雅沏了一壶梅记茶坊的上等碧螺春,备了两样小茶点,又在胡床铺好云锦纹的坐垫,安排就绪,自己退下守在殿外随时等吩咐,不敢打扰师生二人的交谈。
萧统给刘勰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于老师,“这里没有外人,老师尽可舒服的坐着品茶,不必拘礼。”
刘勰也笑着接过茶,“太子殿下斟的茶必定清香无比,我们今晚就品茶论诗聊个尽兴。”
“老师,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男女之情是人世间最自然最纯粹的情感,为什么流传于世的诗篇往往都是悲剧结局呢?“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这样的诗句比比皆是,难道这世间的爱情就没有自始至终都是美好的吗?”
刘勰点点头,回问道:“太子殿下,您发现没有,这些爱情诗句大多都是以女性角度阐述的,两情相悦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最后伤感痛心的都是女性呢?”
“因为女人的心更柔软吗?”萧统似懂非懂的说。
“因为‘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陷入一段感情,还可以解脱出来,女人沉溺一段感情,便会不能自拔。
“难道真心相爱的男女,所付出的情感不是一样的吗?”没有感情经历的萧统有些不解。
“佛曰:若无相欠便无相见。一段感情的开始确实是两个人都赋予了真心,可是不是每段感情都是正缘。若非正缘,便是有缘无分,没有结果。”
“那什么是正缘?怎么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不是正缘?”萧统满脸好奇的问。
“所谓正缘,即是合乎因果,顺理成章,纵然有波澜起伏但始终坚如磐石,兜兜转转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人,走不散,不会变。能否遇到正缘要看上天的安排,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是与正缘擦肩而过。”
刘勰自幼跟随师傅在寺庙起居,虽未出家但终生未娶,不过佛家的智慧让他把世间的姻缘看得更清楚。“因为正缘可遇不可求,所以才要分外珍惜。遗憾的是男人本性大抵喜新厌旧,久处陌然,而女人恰恰相反,从一而终,日久愈加情深。男人的爱像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女人的爱像梅时雨,缱绻延绵无绝期。这种落差注定了误会、嫌隙,有可能最终劳燕分飞。”
“原来男女之爱有这样的落差,难怪古诗以女子的口吻写出了许多意难平。倘若大家都能遇得良人,相互珍惜,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该有多好。那样流传于世的爱情诗篇就会是另一种版本了。”
“是呀,缘起性空,性空缘起,一切皆是因果。人生便是体验,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因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