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道:“不瞒你说,有一批布是我写信给武七爷,压着他高价买走的。”
“你们当地织坊很多吗?是农户自己合组的还是士绅乡绅开的?”沈小叶得问清楚,她现在隐约明白此前武七爷邀她来这边的意思,并非处理什么田产,大概是想借自己的名义,进大批量的布。
谭知县道:“都有,乡绅无需我多费力气,他们有自己的门路,只要协调他们别再私下压农户的价就行。
索性这些人出身本地,收棉时压价也不敢压的太过。”
他喝上一口鲜汤又道:“农户能组成的合伙生意极其少,多是散户,而且国朝初期太祖大力推广种棉,并准以棉布折抵税粮。
肃宁的粮食收益不如棉布,自然棉田大盛。
加之他们又非常能干,之前布商们先提供织机后收银子,使得不少家有了织机。
如今他们的布也比从前织的更好,就是外边的大商行不知道有这么个地儿。
当初武家的德润布行,若能好好经营,不带头串联别的布商死命克扣,实是两利的事。”
他朋友冷哼:“你呀,净是为他们操碎了心,身为堂堂县尊应召到府城议事,还不忘给下边农户找货主。
你可知肃宁缙绅都把状告到知府那里去了,说你鱼肉士绅。”
“从来只闻鱼肉百姓,怎么还有鱼肉士绅的说辞?”林二牛听的一愣。
沈小叶示意他倒酒,定是知县打压当地豪绅,真给下边的小民们办实事,比方说扶持县学、兴修农户的水利、清理小民冤狱等。
这时,常老镖头举杯说:“敬县尊,为我等黔首张目。”
沈小叶应合举杯:“您是真干实事的官。
我明日到肃宁一观,只要布匹可买,绝对给出合理价位。”
谭知县欣然饮下,直与他们聊完一顿饭,言说明早派自己的长随给他们引路,双方也算尽兴而归。
第二天大早,谭知县的长随就找来大车店,跟着沈小叶他们前往县城,并且着重介绍了哪些村舍织布的散户多。
听他说完,沈小叶就觉得分散织布的农户,会逐渐被织坊取代,这是竞争力不足的原因。
肃宁距离府城仅仅六十里,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就进入了县城。
别说,这大街上的布店较之别处多一些。
巧得是经过一家布店时,她还看到了苗东家。
对方没想到她也来了,笑吟吟走出来招呼,大家都是来找布源的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且,说不定自己还要找沈家染布。
沈小叶亦是同样想法,谁都想进的货价低卖价高。
所以他们十分合谐的你来我往之后,相互告辞。
但苗东家透露一个消息,武七爷手下一个掌柜也在肃宁出现。
沈小叶知道武家是不愿放弃这边的货源地的,想必也和苗东家一样,选择从士绅手里拿货。
只是她没想到,武家的消息也很灵通,几乎在他们一行人被知县的长随安排住下后,她曾在通州打过交道的武管事,就登门拜访。
且一见面就说:“七爷传信说,他此时在京脱不开身,无法与您细说,但沈姑娘定然会过来这边。
果然,今天就看到您的车队进城。
沈姑娘,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自然能的。”相较来说,她对武七爷这一枝的人手是信任的。
武管事直抒来意:“是这样,去年大房的掌柜在城南七八里的河西村打伤人,致使那边在建的织坊停工至今。
我找了过不少当地富户,希望可以合作起来,武家出钱不出面,但最后都因分利而告吹。”
“您或者德润布行任何一位管事,去过伤者家里道歉么?”沈小叶只问这个。
武管事颔首,“有去,但因为有一位伤者的老母,事发当天听说打起来时心急儿子跑去,结果失足掉进河里没救过来。
那个村里的人,是坚决不许我们的人进去吊唁,但这事儿真就是意外。
而且河西村的人从我们仓房抢走一两千匹他们收过钱布,后来少主都不让追究的。”
她心道,就你们给的价,是个人都得急,哪怕扣抵租卖织机的利息,也不能那么低,“武管事,且不说打架冲突,这中间隔着人命呢。
在你说的河西村,咱们不可能合作。”沈小叶断然拒绝,这是个极讲孝道的时代,且村里宗族观念强,作坊不论以谁的名义开起来,当事人都可能采取极端行为。
而且人家抢回的布,也怪你们布行当初收的极低,不然也不会打起来。
武管事十分诚恳的问:“您拿四成也不行吗?”
“不行,武七爷亲自来也不行。”沈小叶想了一下,又道:“建议你们放弃那边几个村,如果有可能,将棉田通过官府低价给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