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舒韫箭早已射空了,眼见野猪拽着猞猁朝自己跑来,抽出腰间挎着的长刀就要跳下马肉搏。姚宝瑛拍马跟去,直接隔空取了舒韫的弓,试了试弓弦,便知道这是重弓,舒韫喊道:“我那是二石的弓!你当心我的……”
舒韫“猞猁”二字还未说出口,姚宝瑛已经策马狂奔到野猪身侧,周珷在她一旁辅助射箭驱赶野猪,姚宝瑛调整呼吸凝神静气,拼尽力气拉开弓弦,对准野猪脖颈,心中默念一声“中”,再度睁眼时已见白羽箭钉入野猪喉咙,喷出一大片血迹来,野猪再挣扎两步,舒韫已持刀近前,鼓足全力活劈下了猪头,一时间鲜血四溢,溅了舒韫一身。
猞猁似乎受了点轻伤,身上皮毛也叫衰草粘脏了,舔了两口猪血后就十分利落地又钻到舒韫怀里求安慰抚摸。
真不像猞猁,倒像只狐狸精。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精。
沈文狸和明姝才转圜回来。明姝下了马直姚宝瑛身上扑,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连连道:“大娘可受伤了没?都是我不好,不该招惹野猪的。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大人们交代。”
周珷赶着去看姚宝瑛手指和臂膀,翻来覆去检查一番,连连道:“好家伙,两石的弓,手疼不疼啊,带着骨韘也不能这么拉弦啊。”
姚宝瑛擦去明姝眼睑上的泪珠子,笑眯眯道:“怎么会,阿娘最疼你,即刻就要了你做女儿去。”又问:“三哥可伤着没有。”
沈文狸牵马走近了,惊魂未定道:“就是滚脏了衣服。手脚都好好的。”
及到舒韫牵着猞猁来,明仲熙揉揉猞猁脑袋,感叹道:“好忠心的家伙,还跟着你家主人,我那只雪将军早不知飞哪里去了。”姚宝瑛待人凑近把手上的重弓扔还,笑问道:“你可伤了没有?”
舒韫又笑,真是光风霁月的一张面孔,拱手施礼道:“姐姐弓马谙熟,我已敬服了。从此铭记五内,必奉姐姐为永嘉侯府上宾。”
姚宝瑛痛快极了:“不过举手之劳,言重了。小郎君。”
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沈文狸拍拍舒韫肩膀,打趣对方:“等晚上你我一起向县主和姚姐姐罚酒三杯,今日要多谢她们,咱们两个儿郎,反倒输了弓马,真是该死。”
确实,射箭上很考究天分,就算有体力能拉开重弓,也能下狠心日日不辍的训练,却不一定能练出一个好弓箭手来。何况有的名将弓箭水平也不行,譬如开国名将淮国公就是人尽皆知的弓矢不成,当时打天下时没少被太祖和同袍笑话。
很不幸,舒韫就属于那种极度没有射箭天赋的选手。所有射击投矢类的项目,他一出场几乎稳坐倒数第一。没有人愿意跟他比射覆投壶,因为赢得毫无成就感。
可他也真不是废物点心,毕竟确实是长安城里公认的勇武过人。
是日晚上聚在明娥的庄园里烤肉吃,酒席上姚宝瑛才觉出右臂有些许酸痛。待酒足饭饱,右肩已沉得抬不起来。
于是去找明娥寻几副膏药来用,明娥给姚宝瑛敷上后,用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戳戳姚宝瑛的脑袋骂她:“白日里逞英雄,现下想起来疼了。素来军中骑马用弓也不过一石二,你竟然敢直接拿舒韫两石的重弓。舒韫有的是力气,你倒有的是胆量。怪道人都说你们配。”
姚宝瑛右胳膊软软搭在明娥怀里,扭着身子撒娇道:“二姐姐别笑话我了,这话几个小孩子说说也罢了,你怎么也说呢。你该说咱家的女儿能骑善射,个顶个的厉害。”
话虽如此,可是对着姚宝瑛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明娥总是狠不下心来,歪着脑袋轻语:“若你是个郎君,姑丈也也不用为姚穆那小子头疼了。”
这话叫姚宝瑛听得了,脸上萌发出浅浅笑意:“二姐姐若是郎君,自然快刀烈马做个小将军,就叫我嫁给二姐姐好了,做妾我也一百个愿意。”
“你这丫头。”明娥光秃秃的指甲点点她的额头,“你的家世人品,便是王妃也做得了,做妾,亏你说得出口。我要是姑母,先打死你。”
明娥冷哼一声,低头一看姚宝瑛的面庞便又心软了,轻轻扭过姚宝瑛的耳朵,告诫道:“以后要远着舒韫,知道吗?一个胡姬生的私生子,连三卫都不够格,能有什么出息?”
见姚宝瑛发愣,明娥又殷切叮嘱:
“永嘉侯年轻时言语得罪了圣人,一生不得入仕,和老家巨鹿舒氏关系更糟。表舅壮年死在穷乡僻壤,舒韫的生母更是低贱,他父族母族没一个堪用,仅靠着姑祖母那点血缘我才带他,也不过一点面子情罢了。本以为可以为我所用,没想到也是不识好歹之人。你别光看他高大俊俏,那都是虚的,成婚还是要找有权柄的。”
“就像二姐姐嫁给姐夫吗?”姚宝瑛心下微微发凉,偎在明娥怀里问道。
明娥冷哼一声:“当然,要不是因为阿翁手里的部曲人脉,谁稀罕张济安那个孬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