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丫头才缓缓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痕,泪水涟涟哭诉道:“奴婢真的没有勾引四郎,奴婢本是园子里帮着管草木的,前几年不知怎得被四郎要去了。院子里姐姐多,脾气又娇,她们见四郎拉着奴婢亲近,就在郑娘子眼前诬告奴婢。奴婢是个蠢笨人,失手弄坏了娘子的衣裙,只求娘子开恩,饶了我的性命,叫我当牛做马都使得的。”
梧桐听了就刻薄上:“感情全是郎君的错,万事都是人家的,只有你一个人清清白白的不成?”
姚宝瑛倒无所谓,又问她:“你几岁了?家生的还是买来的?又会干什么?”
桂子便抽泣着答了:“奴婢今年十三岁,不记事时就被卖到明府,父母兄弟都没见过,是干娘隋妈妈把我养大的,因她是园子里侍候花草的,故而奴婢也学了些手艺。”
“你干娘待你如何?”
桂子既点头,又摇头,只道:“干娘自有亲生儿女,养着我,不过是叫我给她干私活,又图我的份例钱而已。素日在家也是非打即骂,偶尔得了什么恩赏,也都尽着她的两个亲姑娘了。”说罢又怕姚宝瑛不信,撸起袖管,尽是些陈年的伤痕,虽不见得多深,却一看就没得好照料,是生生拖好后留的印子。
姚宝瑛叹息:“罢了,你也艰苦,就在我这里吧,依旧给你养花草的差事,就院外的两丛翠竹,你先做着看,我屋子里桑柘梧桐是管我贴近起居的,另有一位金妈妈,有年纪体面,素日里管着厨房吃食,你有事,只管找她们说去。”
回头等桂子出了门,梧桐又道:“娘子心善,只是何必留着这样的人,奴婢看她生得美貌,年轻时又受折辱,安知来日不会学着刻薄,未必感念娘子的恩情。定要远远打发了才是。”
姚宝瑛拿起一卷《世说新语》闲看,“你跟我许多年,也读过书,总不至于人云亦云,没了容人之量,左右在咱们眼皮底下,你看着就是了,是真老实还是装的,一两个月也就看出来了。”翻了几页书不免叹息,“明四那样的人,早就风流惯了,虽有雄心,却无恒心,舅母也算费尽周折了,可打发奴婢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可怜了这些小娘子。”
桑柘给梧桐使了个眼色,二人磨墨铺纸给姚宝瑛布置书案,桑柘打圆场道:“娘子莫怪梧桐,她是心细如发,又一门心思为娘子考虑,生怕你因为心善吃一点亏。”
“我岂会不知道你们的真心,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如今我有余力,只消我多花些心思,她们就能少遭些罪,难道不好?”姚宝瑛放下书写起字来。
写的正是书里的句子: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
“娘子写得真好。咱们家的娘子郎君,属娘子的字最得主君的真传了。”桑柘夸道。
“到底岁数不是白长的。”
姚宝瑛却心神不定,郁郁不已。明四其实只比她小两岁,屋子里早已经有人伺候,如今也要开始相看人家了。郑舅母应该有很多打发奴婢的办法,可是她选了这个最离奇也是最曲折的法子。
因为她也是明四的一个选择。甚至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
这个丫头送到她手里,对于郑舅母来说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姚宝瑛她不喜欢这样!
那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