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平旦之前,中军帐里焚膏继晷,老迈的城阳侯正坐听亲信汇报四方城门防御筹备,忽听远处杀声震天,等到柱杖出门登上城楼,只见火光微朦下,蝗虫般的骑兵朝城下涌来,毫无阵形可言,不像是来攻城,反倒像后面有追兵一路追赶。
他虽老,眼神还算清明,这群骑兵披发左衽,分明是异族。
城阳侯刚要叫左右弓箭手射箭抵挡。城上一位女将已带头发出一支火箭,霎时间万箭齐发,胜过繁星璀璨,箭矢划破天空引起长啸,稍后又是两轮箭矢,城楼之下顿时人仰马翻烧成一片火海。那女将又下令擂鼓三声,城门缓缓开启,卫牧率一支队伍策马出城一字排开,呈扇形向叛军包抄而去。
随后更远处又来一支队伍,与城中出去的那支形成合围,叛军约有数千,倍于我军,却在火光中被围于阵中绞杀。
城阳侯去找那女将,施礼问道:“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姚宝瑛嫣然扭头还礼:“方侯认错了,公主在城下。”
城阳侯只觉血气翻涌一股清气直冲大脑,恍惚听错了,又问:“你,你再说一遍?”
姚宝瑛指着远处山呼海啸而来的一支骑兵,随天光渐亮奔袭而来,为首两员将领一人提长刀,一人提枪,身先士卒一路驱赶叛军至城墙下,天色熹微,城阳侯分明看见轻骑正中一位擎旗官高举一支白色大纛,五尺长的牙旗迎风招展,上写着笔力苍劲的几个大字:
“大周王女周珷”
周珷身旁提枪那员小将看着年纪不大,却像是是行伍的老手,行动之间颇有章法,提着一杆长枪率队逐步缩小合围,喊道:“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
尖锐的声音划破黑夜递进城阳侯耳中,城阳侯怔在当场,怎么又是一员女将!
姚宝瑛解释道:“公主见守城将士浮躁,军心不稳,遂定下包抄合围之计,率精锐士兵八百人,夜半时刻出城绞杀敌军先头部队,令我留在城墙策应支援。托城阳侯的鸿福,如今大成了。”
城阳侯曾跟随老明公打过苍山,后来因伤退伍至今已有十年余,如今年近五十也到了老成持重的年纪,从昨到今两日未曾阖眼,心中忐忑不能自持,听闻这个消息后退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嘴唇张合几次,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城中善战之兵不多,周珷一场大胜不仅是消灭了叛军的先头部队,更能振奋军心,全城军民如今都知道周珷并非平庸之辈,莫不景服,士气可用,还有谁不敢跟周珷奋勇杀敌?本以为这个小娘子说的身先士卒是句玩笑,她竟然有真本事?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姚宝瑛下令停止射箭以免误伤友军。
周珷明娥和卫牧率领所获的俘虏和马匹兵器进城,姚宝瑛立即派遣两名校尉带领五百工兵前去清扫战场。
等到一切如故,仿佛这群骑兵没有来过,已经到了晨光熹微的时分,周珷下令升起浮桥,严关城门,一应人等禁止出入。
城阳侯拄拐奔向周珷,要长乐公主给他一个交代。周珷兴奋至极,十分餍足,不见新兵杀人之后的郁郁。拍着城阳侯的肩膀安慰道:“方侯勿怪,孤想你连日操劳,恐不敢叫孤犯险,这才先斩后奏。孤并非赵括马谡之流,又有明夫人襄助,如今安然归来,方侯尽可以安心了。”
“公主是,是怎么,有信心把叛军,驱赶来的?”
周珷志得意满:“孤率轻骑提前在山林设伏,天色晦暗远山蜿蜒,几轮突袭之下,叛军已经晕头转向,再派人伪装,虚张声势,他们以为满山都是伏兵,自然惶恐,我们一路驱赶而来,再叫阿姚和卫三郎在城门接应,方合力绞杀叛军前锋。”
城阳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诧异道:“公主头一次领兵,如此曲折繁琐,公主怎么就敢确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稍有差池,城阳侯都不敢想后果。老天爷啊,这一茬皇室怎么净出狠人啊!
而后周珷从怀中掏出一副龟壳,笑答道:“孤占卜之后得知,大吉!”
放屁!城阳侯心里骂了一千八百遍,心想这要是自己家的子侄,他当场就扬鞭抽个几十下然后发配到后勤抬尸体去!地形人手乃至敌人都不熟,就敢这样玩命。真当自己是白虎星下凡,天生的神将吗!
姚宝瑛适时劝慰道:“方侯勿听公主玩笑。公主昨日找来老兵反复商讨才敲定了这个法子,她虽然大胆,但绝不是冒进之人。”
城阳侯在心中暗叹,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但凡这位长乐公主是个男儿,何以有今日之危。
可是只得拱手劝道:“公主既然有勇有谋,我已是半死之人,自然尽听公主吩咐。我到底年纪大些,免不了唠叨,劝公主一句,兵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弄险虽有奇效,可主将行险是下策。公主万万要三思而行。”
周珷拱手还礼:“方侯说得是,我受教了。”又道:“此次俘虏许多叛军,方侯知晓军旅事,请助我审问。”
“敢不从命。”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