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站在橦城城楼之上。
只有姚宝瑛和舒韫。
明日就要启程前往信陵去,卫王正主持橦城各类琐事,明霭之与周珷整肃军事,舒韫挑了个空隙约姚宝瑛到城楼上散心。
聊起报信的情况,舒韫感叹道:“其实圣人给明公留了一道旨意,令长安来军全力配合明公行事。明公吃不准叛军兵力,又左等右等不见长安来援,因此耽搁了两天。”
“你觉得长安为什么不来援?”
舒韫挠挠头:“是不信吗?”
姚宝瑛似笑非笑看他,心觉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心思恪纯,总把人往好处想。
“皇后之印号令来援,报信的姜七是皇后内侄,未来的驸马,谁敢不信?”
“那我就不知道了。”
姚宝瑛莞尔,“没事,本就没考虑长安的援军能来,这事交给他们天家自己发落去。”
舒韫低着头出一只玉虎奉到姚宝瑛身前:“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是我阿爷留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贴身收着。咱们也算一起经历了生死,若你不嫌弃,请你以后替我保管好。”
夜色如水笼罩之下也能看出这只玉璧温润莹白,通体没有多余纹饰,是一块上品。
“你阿娘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这样贵重,我怕收受不起。”
舒韫摇摇头,将玉虎按到姚宝瑛手里,柔声近似呢喃,“阿娘,什么也没留下,甚至她自己,也没留下什么印记。”
一柄匕首出现在舒韫空落落的手里。
姚宝瑛身上本没有富丽闲妆,她从怀里掏出的匕首还带着一点洗不去的血腥气。
“我不是君子,亦没有什么不离身的东西。这是我给自己留的,本打算在城破时自尽免收折辱,不想没用上。意外用它杀了几个人,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赠你防身用吧。”
舒韫颇有些意外,可更觉得她与众不同,也郑重接过后收到怀里。
“少括,要是等你回来我已经死了怎么办?”姚宝瑛突有一问。
舒韫含情笑着看她:“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有何好问?上天怜我孤苦,总不会叫我真背上克妻之名。”
时下人有了名分才会亲昵,有了亲昵才会相互信任,他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也好,姚宝瑛心想。和舒韫说话不用太费脑子,还是比较放松的。
八月十二,拖延了半个多月后,皇后鸾驾终于抵达信陵。卫王和长乐公主奏实以报橦城守卫情况,圣人于左右近臣之前拉着公主的手大加赞赏:吾家雌虎可抵三军!
又挽着卫王的臂膀,大赞道:“吾儿有人主之相。”
至于允诺的蠲免钱粮和升官加勋的事,圣人一概含笑应允,令她拟个名册承报。
于是周珷拉着姚宝瑛咬着笔杆商量。
“我今日和阿爷说好了,凭此一战我要入朝,我要去兵部跟着明公学正经打仗的方法。既然入朝,也要加恩我开府置属官。一个长史你是跑不了的。我想把齐邑和阿裴都要出来,给一个从六品的府官。”
齐邑和裴延良的事倒好说,姚宝瑛疑惑:“圣人怎么同意让你入朝?不是说年底宁国公府就要上书求亲了吗?”
周珷又对着一份草拟的名单勾画:“明公说我是可造之才,有意教习我兵事。我直与阿爷摊牌说明了,与其他费尽心力缓慢变革,拣选储君,分化制衡西北。不如让我一力破万巧,让我我替他征伐边境,改革军制。阿爷不敢放任将领在西北独自掌兵,出兵要制衡,也要留家眷在长安,可是如今他手下的将军不多,一个明公,一个郭公,臣子有诸多顾忌,儿子会抢夺他的权柄,但我,只能一心一意靠着圣人。我直接说了,阿爷的儿子们都不如我,既然如此,这份家业就交给我来守。”
“圣人竟然能同意?”姚宝瑛吃惊道。
“小八死后一天,他来看阿娘,我侍奉汤药时,他坐在我和阿娘身前抹眼泪,他牵着阿娘的手哭着求她活下来,说他的儿子都死了,他只剩阿娘和我了。他不能没有妻子,女儿不能没有阿娘。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难以想象,阿爷这样一位冷绝到弑父杀兄的帝王,竟然把全部的情愫都倾注到了阿娘的身上。”
“并且,这次不是女儿对阿爷的撒娇,我以皇嗣的身份向皇帝提议。阿爷现在要面对的事实就是,他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三哥上位必定对他的政策改弦更张,四哥做个守成之君也很勉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只有我,能实现他的梦想,延续他的政策,即使我是个女儿,他也会考虑的。”
姚宝瑛吃惊地看着神色锐利的周珷,她一番话完全如同一个成熟的政客了,难以想象,她还算是梳双鬟的小姑娘呢。
“就这么直接?那四大王那边?”姚宝瑛简直不敢置信。
周珷莞尔:“若是我能收归兵权拱卫他,四哥高兴还来不及。还没去见阿爷,四哥就已经许诺了我拒绝不了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