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妃临时崴了脚起不来身,宫里一时没有主事的,很快就看出差别来。
她们临时下榻的地方连茶水都供应不上,到了晚间放饭的时候更是乱作一团,那些来拜谒的命妇平日里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院子里即刻便吵翻了天。
佟裳娘两个只管窝在屋子里不露头,好歹熬到子时大家散去,漫长的一天才算完了。
在这个七月的最后一天,历经数月之久的夺位之战终于归于平静,新帝荣登大宝,改年号元贞,大赫于天。
各地藩王与属国使臣纷纷送来贺礼,紫禁城易了新主,各项事宜都需重新操办起来,皇帝原先潜邸里的旧人也都一一被接进宫来按品阶晋了位份,一直委屈在掌印府的信王妃也终于迎来了皇帝的旨意,连日来死气沉沉的府邸因为皇上的旨意总算添了几分新机。
佟裳从月洞门过来,打眼先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一干小太监,当中那人手里捧着圣旨,其余几人分举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皇后的凤袍与后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佟裳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如今这凤袍看着格外好看。
她与信王妃连日相处下来,已经算是半个朋友,这些日子看着王妃郁郁寡欢,她也暗地里
替她着急,加上之前在宫里听说的传闻,心里对信王妃总有些抱歉,如今好了,皇帝旨意下了,她也算抛开了心里的石头,因此对着传旨的太监们都格外热恪些。
领头太监佟裳不认识,想来是皇帝王府里的旧人,看到佟裳过来,他虾着腰过来打了个千,“奴才常满贵给夫人请安,夫人您万福。”
“公公万福。”佟裳满脸喜色,纳了个平礼,“咱们万岁爷当真是个体帖人,知道国丧刚过又逢着册封,宫中各处杂事众多,不想娘娘操劳,特地等一切泰平才送旨意来,难为他老人家想得齐全。”
“可不是。”常满贵笑起来,那双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万岁爷说委屈娘娘了,特地安排太子殿下来接娘娘进宫,鸾仪一会就到。”
佟裳笑着,转身上了台阶,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见无不妥,才扬声道:“娘娘,奴才是佟裳。”
站了一会,宫女紫宣过来开门请她进去,“易夫人,我们娘娘请您进去。”
喜气洋洋带着阿绿进去,殿里气氛并不如她想象的喜庆,品媛与紫宣两个丫头的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就连信王妃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并没有封号的喜悦。
信王妃还没换装,素
着脸在妆镜前坐着,仿佛在为难戴哪副钗環好,走近了才看见她手里握着什么,看见她来,很快就收了起来。
佟裳眼色明,尽管只是一眼,也瞥见那是家书之类的东西,宣纸上是红色的毛笔字。
佟裳只在易恒那里看见他用红色颜料写字,不过那是御笔批红,一般人家想来也没有用红笔写字的习惯,略肃了肃道:“娘娘怎么还不更衣,万岁爷在宫里要等急了,一会太子爷也到了。”
佟裳笑着催促品媛、紫宣两个宫女替娘娘更衣,又招呼阿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来,“娘娘今儿从奴才府里出去,是奴才几世的福气,娘娘册封之喜,奴才也略表个心意,祝您跟万岁爷福泽安康。”
王妃看了看她手上盒子并没多大喜悦之情,只是温言笑道:“多谢你还准备这些,你们两个下去,我有话跟易夫人说。”
王妃屏退旁人,起身在雕花窗户下的凤榻上坐下,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你坐。”
“多谢。”佟裳告了座坐下,拉了拉身上的雀金锦罗的裙子盖住鞋面,屋子里点了不知什么香,淡淡的十分怡人,一如王妃这个人。
王妃身上穿着的还是进来那天的衣服,只是脸上的神色跟那天又
是完全不同了,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愁容,嘴角却一直都是翘起来的,仿佛随时在笑。
她抬头看着窗棂间透过来的惨白天光,目光渐渐飘远,“我十四岁入王府,王爷待我虽称不上是柔情蜜意,却也是你敬我,我敬你,从没有红过脸的时候,我入府后第三年府里才添了侧妃,后来又进了两个选侍,相对于别的亲王来说,王爷不是那种特别费心思在男女之事上的人,我入府第八年有了世子,子嗣艰难,王爷也从没有说过我一句不是,因着他敬我,府里也没人敢为难我,这次他大愿得成,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佟裳不知王妃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满心里惶恐,只是面上不得不维持地客客气气,“主子爷天命所归,娘娘与主子结发夫妻,同喜同乐。”
信王妃笑了笑,脸上有些凄惶,“是啊,同喜同乐,他让人送凤冠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本来以为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美丽的脸上笑了笑,仿佛已经揭过去了,佟裳也没有扫兴去问,不论之前皇帝有过什么决定,犹豫,如今还是好好的把皇后凤冠送来了,结发夫妻做到如此,也该满心欣慰了。
“万岁爷是个重情
的人。”佟裳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