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双目无神的坐在凳子上,嘴唇蠕动着,大口大口喘息着。
巫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将白彪的头放在大腿上,双目无神,呢喃着。
凤七和一群护卫,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遍又一遍的骂着娘。
温雅纵容瀛人海船登陆,下令不让任何折冲府兵卒接近海岸线。
那时,除了温雅、方家、陈家外,无人知道这些瀛人海船走私的是人,活生生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子和幼童,其中不乏孕妇。
接连几次后,以白彪为首的前朝舟师将领们,终于忍无可忍,哗变了,炸营了,拿着刀枪,穿上盔甲,骑着快马,在海防线夺了船,誓死截杀瀛贼!
他们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亦何妨,杀了贼,破了船,才不辱没他们舟师的身份。
舟师精锐,三千余人,架着船,撞向了敌船,嘴里衔着刀,衔着火把,杀,杀,杀,杀声震天,用刀捅进了瀛贼的胸口,用火把,点燃了一艘又一艘瀛船。
船沉了,船破了,尸体,漂浮了上来。
可尸体中,除了几百个瀛贼外,全是汉人,全是汉家儿女!
这便是寇众的故事。
贼,杀了。
可死的更多的,却是他们的同胞,其中,不乏他们的亲族。
秦游想象不出来,巫雪想象不出来,凤七和几个护卫也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火光冲天,满是碎木,当这些舟师汉子踩着水,望着亲族的尸体,那一刻,那一幕,那一刹那,他们,生不如死。
是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不少舟师的汉子,就那么抱着亲族的尸体,慢慢沉入水中
,将自己活活溺死。
剩下的,活着,如同死了一般,彻彻底底的死了,死的连骑在马上的温雅都没有下令让手下将这些舟师精锐们屠戮一空,任由他们嚎啕大哭的抱着浮木被海浪冲到了岸边,躺在亲族的身边,哭着,喊着,喊到喉咙沙哑发不出声,哭着双目血红留下血泪,抱着尸体,跪在沙滩上,被炙热的阳光炙烤着,任由海浪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温雅无法下令,即便下令,骑着马的东海军卒们,或许,也不忍将屠刀挥下吧。
温雅走了,带着军卒们走了,海滩上,只剩下千具尸体,还有两千余名如同尸体一般的前朝舟师精锐。
秦游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彪拒绝了自己。
这些人,手染的,是汉家儿女的鲜血,又岂能再拥有官身?
白彪醒来了,躺在巫雪的大腿上,再次哭泣,哭的死去活来,哭的背过气晕了过去,昏迷中,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秦游无比的自责,自己,为何要追问?
无力的望着白彪,秦游无比的背上。
白彪,这个小黑矬子,当年,也是下五洋捉蛟的血性汉子,踩在旗杆上,手里握着刀,大喊大叫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哈哈大笑,喊着杀贼,杀贼,杀贼,那是何等的风采,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意气风发。
杀了贼,一坛酒,撒的,比喝的多,白彪哈哈大笑着,甩着鱼叉上的贼人之血,与兄弟们击掌,与兄弟们站在船上,赤裸着上身,任由狂风呼啸在了胸膛之上。
杀贼,杀贼!
杀贼,杀贼!
杀贼,杀贼!
贼人之血,染红了
海面。
贼人之尸,遮盖了海面。
衔着刀,为我汉家儿女而战,死,就死在大海中,那是何等的壮烈。
可秦昭登基,舟师散了,船,没了,骑着马,他们的双眼暗淡了,没了贼,没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剩下的,只有苟且。
苟且,苟且,可他们明明属于大海,属于战船,属于血与火。
海上的汉子,如何能骑着马继续苟且。
他们再次拿起了刀,冲出了大营,再次回到了海上。
闻着腥风,听着海浪拍击之声,那一刻,他们的双眼亮的可怕,呼吸着咸腥的海风,大喊着,杀贼,杀贼,杀贼。
他们要让天下知道,他们属于船,属于海,要喊着杀贼,要将所有胆敢靠近海岸的贼人,屠戮一空。
无关生死,关乎的,只有杀贼二字。
贼杀了,杀了一夜,碎了七十余艘战船,染红了半边海。
可尸体,却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尸山血海,那尸,那血,令他们无法直视,令他们如坠深渊,心,比海水更凉。
那一夜过后,没了船,没了刀,没了杀贼,没了笑容,剩下的,只剩下麻木,只剩下无心之人,只剩下一具躯壳。
自称为寇,背负骂名,聚众而行,是为寇众。
秦游不由捂住了胸口。
不知是疼,还是无法呼吸。
“去问问,去问问广丰县中,还有谁掳过汉家儿女。”秦游无力的抬起了胳膊,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