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铃响了十声,老师的讲学声渐渐停下,教舍里渐渐起了人声,或讨论今日留下的课业,或邀约结伴离山,并不嘈杂。
北山收徒不看出身,以至于许多外来求学的学生,得自己寻找住处。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机灵动作快的,会在北山附近的农家租住一间门小屋,往来方便。
有钱的,便直接住进城内,每日乘马车上学。
剩下那些家境贫困又慢了一步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城南合租小屋。
就这,每日还要提早一个半时辰起身出发,否则会赶不上早课。
这日散学时,一个大消息在学堂中炸开。
靖安长公主将于山脚南面建宿舍,能容百来人,不取租费,但要以耕抵租。
不过,所收粮食蔬果只用上交五成,剩下的可留作口粮。
换言之,只要读书时抽出些时间门卖力干活,就有吃又有住。
既省下往返时间门,又省了一大笔钱。
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众学生对师母感恩戴德,当拿着本册的小童子走进来时,纷纷上前报名。
商辞也心动了,忽的,他似有所感,转眼看向教舍门口。
一颗小脑袋嗖得缩了回去。
前面的人散去,商辞也起身过去报名,完事走出教舍,路过学中公示出彩文章的榜栏时,果然见到了她。
她个头不高,娇娇小小,十分漂亮,正垫脚读着上面的文章,他的文章。
从他入学之后,基本霸榜。
察觉他路过,她立刻轻提裙摆小跑而来。
他略略颔首,步子却不停。
他住在城南,稍微慢一点就得摸黑回家,那条小巷子,他磕绊了好多次才走熟,每次走的时候,身上都不敢揣钱。
当然,他也没什么钱。
商辞身高腿长,脚下生风,并没有半点要迁就小短腿的意思。
一来,他着急赶路,二来,她赶得上。
从他们第一次同行,他便知她看似娇软,实则满身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双小短腿跑起来飞快。
“师兄也要住学舍啦?”
“嗯。”
“那就好,这样就能省下许多时辰,也不必费力奔波。”
“无妨,我习惯了。”
“习惯也可以换呀,师兄是比较喜欢每日天不亮就要出门赶路的习惯,还是每日最清醒的晨间门都用来读书的习惯呢?”
商辞默了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得好像他从前有的选一样。
他不答,她也不追问,随口说起其他新鲜事。
她被养的很好,开朗明媚,大方得体,声线甜美,说话时总是笑着,一向喜静的他竟不觉得烦。
到山门处,他说:“女郎留步,告辞。”
她便站定,目送他离开。
开始建学舍时,她有了新话题。
学舍选的是很好的砖石,抗风挡雨,得一块块从山下运上来。
开始打地基了、开始建梁木了、砖石瓦片都到啦!
她竟每日都跑去学舍,蹲在那儿看工匠建房子,算着大家能住进去的日子。
他偶尔转头,会看到她头顶落的灰屑。
那一刻,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次日,他主动领头,带着需要入住的学生一道去帮忙搬砖铺瓦,忙的热火朝天。
正忙着,一转头,她也跑来了,怔然的看着他。
他低头看自己一身狼狈,有些赧然,淡淡道:“往后别往这边跑了,学舍建的如何,我自己也能看。”
她怔了怔,甜甜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学舍很快建成,他再也不必急着赶路进城。
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教舍,路过山长的休息室,总能见到她在帮忙收拾整理。
然后习惯性敲敲门,问:“走吗?”
她抬头看过来,露出明朗的笑容。
“来啦!”
从教舍到宿舍的距离并不长,却被他们走出许多条不同的道来,她总是挖空心思把路线延长,最后被他无情拆穿,重回近道。
一声铮响,回忆的画面似镜面碎裂,碎片之后,是渐行渐远的马车。
有些事,总要经历许多,回过头来,才看的清楚。
昔日的少女,有着最细腻柔软的小心思,为他考虑到极致细微里,却又端足了尊重。
她欢喜盼着的,只是在他散学时来接他,与他一道走过的那段路。
可他弄丢了那个换着花样等他,盼着陪他同行,让他永远不会孤寂苦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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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辞眼神一沉,脚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的追上去,口中喃喃低语:“回来……求你……”
求你回来!
“闪开!”
商辞身形猛地一晃,马车险险擦过,驾车的车夫本想破口大骂,但见他一身公服,又急急憋了回去,变成一句嘀咕:“不要命了。”
护卫将商辞拉到一旁便松了手,停在一旁的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
她神情愕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没事吧?”
商辞伸手扶住车壁,闭眼平稳心绪,少顷睁眼,黑眸重复沉静,与往日无异。
短短一瞬,仿佛刚才那个横冲直撞的疯子,只是旁观者的错觉。
“无事。有劳县主。”
……
“平阳县主?”谢原听闻岁安进宫的原因,神色微妙:“她回长安了?还要见你?”
岁安点头。
今日她忽然接到皇后娘娘传召进宫,去了才知是表妹回来了,指名道姓要见她。
谢原不解:“她见你做什么?”
岁安与他说起原委。
如今的扬州固然富饶繁荣,但是圣人刚登基那几年,正值战乱刚歇百废待兴之时,扬州情况并不算好,地方官员死的死跑的跑,连能用的人都没几个,还是安王自己带人过去的。
安王妃是个颇有能耐之人,一心相助安王重建扬州,可这样魏诗云便没人教导了。
他们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别人,加上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