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 海州传捷报。
沈丰年回京。
京中尚在治丧,沈元夕一早去城门外接的人。
沈丰年见她着了身素披了件黑裘,脸上也没笑容, 心里没来由一阵心疼, 低声问她:“哪位皇子夭了?”
沈元夕伸了三根手指,无奈摇了摇头。
皇帝的态度很微妙, 像是在疏远三王府的人。
“我连那孩子的丧葬都没去成……皇上让人来传口谕, 说见到我跟三殿下, 会让他更伤心。”沈元夕说, “爹述职时,也多留心。”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沈丰年察觉出不对劲,“就因夭折的皇子行三?”
沈元夕点了点头, 轻叹一声。
“总之,爹谨言慎行为佳。”
沈丰年道:“棘手了。”
海州大捷,他入宫, 就算再谨言慎行, 也算报喜。本想带着军功回京, 不负君主所托, 现在倒好了, 这身军功好扎眼, 也跟着尴尬了。
“三殿下是何反应?”沈丰年问。
“没什么反应。”沈元夕说。
就算知道了刘妃失态的话语,三殿下也没什么反应。
宫里来人传话, 他听见了,也只是默默喝茶, 不发一言。
沈元夕问他生气了吗, 他摇头。
“不至于。”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生气?
“他已经看淡生死, 连眉头都没皱。”沈元夕喃喃道。
“这就对了。”沈丰年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三殿下, 就像天上飘着的风落地化成了人,不声不响,暗红的眼睛里装着世间万物,却又都不放在心上。
“我印象中的三殿下,是这样的。”沈丰年说道,“所以来京城后看到三殿下又说又笑的,还带着情绪……就觉得不一样,跟我见过的不一样。”
沈元夕懵了片刻,讶然。
她听懂了沈丰年的意思,在她面前的三殿下不像三殿下。
“爹!”
“哈!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月底,沈丰年返回海州,中间一切正常,沈丰年也没有跟沈元夕多说什么。
等他离京有几日光景了,薛子游回家歇整,特地来了趟三王府。
他长高了半尺,耳朵超过了沈元夕的头顶,身板也厚实了些许。
“长得好快,读书的时候,会饿吗?”沈元夕问。
“放心好了,都能吃饱的。”薛子游说,“晌午会有些头晕,说是个头飞太快的原因。”
他坐下来,连吃了两碟点心,填了个半饱,才问:“姐姐,最近可还好?”
“挺好的啊,怎么了?”沈元夕担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问问。”薛子游又喝了半碗茶羹,才说,“近日,有出游吗?”
“天还未暖,我书都没看完……”沈元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无缘无故的问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子游才把近日在宗学所见所闻讲给了沈元夕。
沈丰年封侯的东西都备好了,兵部接到战报后,吏部就着手推进,因德皇子夭亡之事,询问陛下,这些封勋都定在何时。
陛下把刘国公又加了个追封,给几位挨到的太妃公侯乃至夫人们都盯了时间,唯独跳过了沈丰年的。
礼部吏部不敢再问,就将此事搁置。
但官场风向也由此转变。
“吏部侍郎的儿子与我同屋,是他说的。”薛子游道。
“可影响到你?”沈元夕知道此事不小,怕他在宗学被人看低。
“还好吧,也算帮我筛去见风使舵的同窗了。”薛子游沉稳了许多,乐观道,“我是怕姐姐受那些小肚鸡肠之人的排挤。”
“怕什么,我本也不爱跟她们聚,我家里一堆书等着看呢。”
“哈哈,也是。”薛子游道,“我就是想,三殿下他那个性子,朝堂官场京城风向,不管不问的,怕你受委屈。”
“……”沈元夕悄悄看了眼倚在门口偷听许久的三殿下。
“把你心思放书本上吧,下个月就要应考了。”
说完这句话,沈元夕一怔。
下个月薛子游应考,宗学子弟们是要把文章直接呈给皇上看的。现在这样的局势,会波及到薛子游吗?
可想了一想,又觉皇帝不该是小心眼之人。可能真的因为失了他的第三个儿子,所以想起和三殿下有关的一切都会心伤。
“姐姐,别对我抱太大指望。”薛子游乐道,“我还要再读一年,以前欠下的太多,不好还。”
这天夜里,沈元夕翻了个身,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温度。
她猛地惊醒,三殿下不在身旁。
她追出去找,心里惴惴不安,叫了几声临朔,乌耀飞来安慰道:“小王妃,他到宫里去了。”
“他去那里做什么!”沈元夕心跳得更慌了,捂着胸口直想吐。
“去教训小辈。”
三殿下夜半入宫,彼时皇帝留宿在淑美人宫中,这才刚入梦乡,忽感头皮一扯,整个人失了重,心狂跳不止。
睁眼是飞速后移的地面,而后眼前殿门被人踢开,再回神时,他屁股下坐着乾元殿的冰凉的地面,而鬼魅一般的三殿下斜靠在他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明则臭脾气一下子窜起,言声:“放肆!”
三殿下连眉头都不给他皱一下,绝美的一张脸上冰冷无情,望过来的血眸之中,却有着嘲笑般的悲天悯人。
“萧临朔,你什么意思!”皇帝直呼他名,硬气却到此为之。
三殿下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皇帝崩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家颜面权威,不把朕放在眼里,如今你还敢坐朕的……”
三殿下轻声道:“我砸了它,你拦不了我。”
皇帝倒抽一口气,乾元殿冰冷的寒气刺的他鼻腔疼。
“萧明则。”三殿下这声名字,语气就像叫不听话的小孩子,“闹够了吗?”
“从来血脉延续,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