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都,天权皇宫。
满头珠钗的女人端着一碗清粥,脸上堆着一些勉强的笑意,可以看出她的耐性已经到了尽头。
在她面前的人坐在轮椅上,尽管已经瘦得脱相,但仍旧无法影响他风姿的分毫,只为他矜贵的面容平添几分令人动容的凄清。
在他的身上,披着龙袍。
那龙袍极不合身,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囚笼。
金黄色的龙袍,衬得男人的面色愈加惨白。
一个小宫女脚下无声地走入,从女人手里接过已经毫无热气的碗,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桌边,轻声道了一句“参见太后娘娘,奴婢告退”,就立刻又退了出去。
曾经的任皇后,现在的任太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热粥,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无奈道:
“陛下,不管吃不吃得下,您多少吃一口!您本来身子就这么弱,又这么多天不吃不喝,您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天权的万千子民着想啊。”
男人如玉的面容阴着,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任太后玉齿狠咬,拳头紧紧攥着,却最终还是摊开了,覆在男人的手上,摆出一副更加耐心的嘴脸来。
“笙儿,你听母后的话,不管你有什么情绪,你先用膳好不好?
今天太医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再这样下去,半个月都活不过,你说你图什么?
笙儿,你就听母后这一回,啊?”
边说着,任太后又舀起一勺清粥,送到容谨嘴边。
容谨白而薄的嘴唇闭着,倏尔抬眼看向任太后。
那是容谨曾经,最渴望得到的母爱。
现在,他只觉得又荒谬又好笑。
这双向来只放得下儒雅和温润的眼睛,此时就只有冷冷的轻蔑。
“您把我要的人送到我身边,我乖乖给您做傀儡,替您占住天权王位,这是我们的交易。
如今,您该做的您做到了,我该做的我也做到了,您与我已经两清,您大可不必再在此操劳。”
容谨淡淡笑了笑,“您与我之间,向来都是利益交换,何须在我临死之前,还要上演一场母子情深?”
任太后被这毫不客气的话,气得“腾”地站了起来,冲动之下甚至差点把桌子翻了。
但最终,任太后还是克制住了,用最后一丝耐心道:
“好,好!那就算不为了我,仲怀笙你也想一想宣婉妍啊。
你不是爱她爱得不顾一切吗?那你舍得就这么死了,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容谨笑了,笑得一如往日的温润。
在他眼前,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不想再见了。”容谨回答得斩钉截铁。
“能从她身边偷走这几个月,我已经心满意足。如果我再活下去,就我这副鬼样子,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而且你们想让我活着,不就是希望能以我为饵,企图她从西北无人境里出来吗?
那我告诉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对她而言,没这么重要,不足以她以命相搏。”
容谨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容谨一语道破天机,逼得任太后恼羞成怒,彻底杀死了任太后最后的耐心。
只见她快步抢到容谨面前,一把扯住容谨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
“仲怀笙,你真当我在乎你是死是活吗?没了你,我手里还有那个两岁的十四皇子,远远比你更好操控,你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要不是担心连着死两个皇帝,让那群老古董起疑,你真当我愿意和你废话?
我告诉你,就是在我这个生你的人眼里,你都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你当真以为别人会在乎你,会重视你吗?
别做梦了!
别说宣婉妍现在自身难保,是不是已经投胎了都难说。就是她有这个本事,都绝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来救你这个废物!”
说完,任太后像是扔垃圾一样,狠狠一扔推开了容谨。
容谨此时就只剩下一把骨头,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任太后,脸上没有分毫表情。
任太后不客气地把容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中的嫌恶之情溢于言表,道:
“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这个废物,从生下你、到养你长大,我是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你被人发现。
你倒好,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听,让你干什么你都不干,从小到大都是这副令人作呕的阴森模样。
仲怀笙,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就是根本不该活的人,你就是见不得光、只能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是我让你生,让你活,你就该乖乖听话,任我摆布,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你根本就是没有人生的人你明不明白!!”
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都涌上心头,任太后暴怒着吼,恨不得用所有恶毒的语言攻击自己的儿子。
容谨安安静静地听,听完只是轻声道:
“我明白,一直明白,都明白。”
任太后一拳打进棉花里,气得更厉害了,抓起桌上茶杯,对着容谨的脸劈头泼去。
一整杯滚烫的茶水,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