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偶尔也是会逃避现实的。康熙爷头疼的时候,就不想面对儿女。
哪怕他昨天晚上还刚刚宠幸了比儿子年纪更小的妃嫔,并非忙得抽不出一杯茶的时间,但康熙还是把自己埋在奏折堆里,无视门帘外头那节竹灰色的袍角。
“朕这几日忙着呢,让老八先回去。”皇帝说,“他要是太空闲了,就帮忙带带老十。”
隔着帘子的八贝勒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好家伙,连一直被边缘化的老十都给搬了出来,皇帝爹这是有多不想面对现实啊。
但敷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八贝勒有些不高兴,隔着帘子喊道:“皇阿玛,那儿臣带十弟去理藩院见蒙古王公了啊?”您老不想物色新女婿,我可先去找新妹夫了。
康熙爷哪里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当即喝道:“你才见了一面,就咋咋呼呼什么?公主出嫁乃国之大事,怎可草率而为?”
“正是见得不多,才要多见见。”八贝勒油盐不进,“阿玛放心,不过是最近有一批蒙古王公来京,儿臣等奉皇命招待他们罢了,最多顺带考察官员品行和民间疾苦,与公主毫无关系。”
康熙都快被气笑出声儿来了:“然后考察出扎萨克图亲王品行不端是吧?”
“皇阿玛这么说儿臣,儿臣万万不敢认的。他若只是小节有亏,难道儿臣还能栽赃他不成?喀尔喀的民心向背,可不是儿臣一个小小贝勒能担当得起的。”
一向听话的儿子被揭了逆鳞,如今就跟一个赌气塞子似的。康熙叹了口气,把笔一扔:“胤禩,你进来。”
八贝勒揭开帘子跨步进来,二十岁的青年一身常服,清爽干净得像一个书生。
看着这个儿子一表人才,面对大变故表情管理也也还在线,康熙稍微平顺了一些心里的烦闷,给儿子讲道理道:“扎萨克图亲王有些贪财,朕之前也有所耳闻。昨儿发生的事儿,确实丢人,没想到他贪财到了这样的地步,但难道朕能据此定他的罪吗?你想换人,能在喀尔喀找出比扎萨克图亲王更亲近朝廷之人吗?本就是归附不久的地方,离准噶尔比离大清近多了,万一酿成恪纯长公主的故事,不比驸马无能还要凄惨百倍?”
恪纯长公主,是康熙祖父皇太极的第十四女,算起来是康熙的姑姑,当年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结果后来公公和丈夫造反,不光成了寡妇,公主自己生的嫡长子,也被康熙爷无情斩首。后来三藩之乱平了,公主膝下两个没成年的小儿子也被斩草除根。
先不说恪纯长公主跟驸马生了至少五个孩子,感情应该是不错的。这公公造反,死老公已经是有心理准备的事儿了。但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一个一个被绞杀,其中还有尚不懂事的幼童,光是想象就觉得承受不来。
更可怕的是这位公主如今还活着,幽禁在储秀宫后的一座狭小宫苑里,八爷之前还应五叔常宁的请求去看过诊(常宁的宠妾是公主之女),虽然衣食住行都还是好的,但心理创伤已然不可修复,时疯时醒,着实可怜。
康熙在这里提起恪纯公主,便是指出了公主和亲最糟糕的结果不是丈夫懦弱无能,而是丈夫有野心。他完全可以把女儿嫁给“英雄”,但要是“英雄”跟大清打起来,那政治面前是没有亲情的。公主和公主的孩子,无论身处哪一方,都是祭旗的第一选择。
与那样的结果相比,似乎策妄扎布也不是多么糟糕的选择了。至少那个怂包是没有胆量反清的。
八贝勒低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皇阿玛说的在理,确实是以忠诚之人为第一。儿臣犹为欣赏自塔米尔河流域来归的策棱,也是喀尔喀蒙古,却有勇有谋,通晓满汉文字不说,还教化从属忠于大清,甚是难得。都是小时候在宫中受教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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