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待这条大鱼的问题上,大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一派是无为主义派,该派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鱼被搁浅在这里,是天命使然,是死是生,我们不要管。然后咽口唾沫——其居心之险恶昭然可见。
一派是积善主义派,比较迷信,认为这条鱼长这么大,而且这么特异,一定是神灵,万万吃不得,最好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字——放!趁它还没死,赶快搬到水里去放生。
两派争得面红耳赤,湾尹也没了主意,于是把村里的六位长老找来合议,他们都是村委会常委,有决策权。
可一合议又蛋疼了,长老们也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无为主义派,一派支持积善主义派。从早晨8点(辰时)一直争论到11点多(午时),还是没结果,最后只好遵照惯例——投票!
几个腿快的村民跑到河滩上,捡了七个黑色鹅卵石,七个白色鹅卵石,湾尹和六位长老一人一颗黑的,一颗白的,面前摆了个大陶碗。
规定:支持无为派投黑的,支持积善派的投白的,什么颜色的多就听哪边的。
六位长老投完后,碗里三黑三白。
全村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湾尹。
在众人的目光炙烤下,湾尹能浑身发热,攥着两颗石头发愣。
这时,挺着大肚子的阿采跑过来:“阿爹,放生吧!这条大鱼这么大,浑身金鳞,额有金星,一定不是凡俗之物,如果就这么不动它,它会死的,见死不救,村里人要遭殃了。”
“哎,这个么……”湾尹还是犹豫不决。
阿采一再苦求。
就在湾尹要下决心要支持积善派之时,一个村民跑过来报告了一个“喜讯”:“湾尹大人,那鱼……死啦!”
众人呼啦一下又转向那条大鱼,发现它的尾巴不再动,两腮也不再鼓,真的——死了。
湾尹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时候,已经不存在“放生”一说了,把目光向围观的众人扫扫,看到很多人在看着大鱼的尸体舔嘴唇、咽口水。
他心里明白,现在必须做出最英明的决定。
于是他把手里的石子往地上一扔,一挥手:“分鱼,吃!”
“哇哈!湾尹大人圣明!”
“湾尹大人万岁!”
无为派欢呼胜利,积善派摇头叹息。
阿采张着嘴愣了愣,叹口气,转身就走。
村里人在湾尹和长老们的主持下,分鱼。
拿来石刀、石镰、石斧,连砍带剁,把大鱼肢解,然后按户平分,包括积善派,毕竟善心不能当饭吃,美味的鱼肉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中午的时候,全村都是一片烤鱼的香气,人们沉浸在大快朵颐的欢乐气氛中。
湾尹家里没烤,而是用陶鼎煮了满满一鼎,庖人给端上来,一家人围着开始吃,只有阿采坐在一旁啃高粱面饼子,坚决不吃那鱼。
亲妈说:“阿采,你怀孕呢,鱼可是大补,吃点吧。”
大妈说:“小丫头片子干什么呢?没饿着是吧?”
二妈说:“不吃正好,我们四个人,少一张分鱼的嘴!”
阿采只是不吭声,低着头,继续嚼高粱面饼子。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觉了。阿采老觉得有事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终于忍不住困倦,迷糊了。
就在这迷糊中,她又开始做梦,朦胧看到一个浑身白衣的老头站在面前。
阿采大惊:“你是谁呀?怎么闯到我家里来?”
老头说:“哦哦,阿采,别吃惊哈。我来告诉你件事。”
老头说,自己是伊水之神,那条大鱼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吃酒醉了,搁浅在河滩上,没想到村民见死不救,还把他分着吃了,这是一份仇恨,因此必须报仇。
只有阿采心善,没有吃那大鱼,所以老头想救她一命。
老头说:“从明天开始,鸡叫二遍的时候你就起来,到门口看看你家的石臼里,如果里面生满了青蛙,你就赶快往东的山丘方向走,一定不要回头看。切记切记!”
老头说完,就消失了。
阿采醒来,觉得怪异,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从这天开始,她就开始失眠,翻来覆去睡不好。每到鸡叫二遍,就偷偷爬起来,挺着大肚子到门口去看那个石臼。
就这么一连过了七八天,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天早晨,鸡鸣第二遍的时候,阿采打着哈欠开门出来,外面还黑着,睡眼朦胧地往门旁的石臼里一看,一些黑影在里面跳动。
再仔细一看,大惊失色,里面全是青蛙!
阿采急忙跑到正屋里大叫:“阿爹、大妈、二妈、亲妈,快起来,快走,村里要出事儿了!”
她这么一喊,那四口子一齐跳起来:“什么事儿?”
“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个梦……可能要发大水……”阿采含糊地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只是估计,因为是河神给她托的梦。
“什么?做梦?发大水?”湾尹有点恼:“你梦游呢?这几天都晴天白日的,发个屁大水啊!”
说着一头又睡下了。
大妈也嘟囔着:“死孩子,净瞎说!”
二妈:“你个丫头片子闹什么?连个觉都睡不安生!”
亲妈:“阿采,还是回屋再睡会儿吧,要生了,好好休息……”
阿采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把长辈们叫起来,明白知道叫不动,看看自己的大肚子,咬咬牙,转身跑出门,双手捧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村,往东面黑乎乎的桑林方向跑。
天光大亮的时候,都跑到桑林附近了,她听见身后隆隆作响,就象地震一般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她一口气跑进桑林、跑上桑山,大概也没事儿了,可是好奇害死猫,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惊呆了,就见村子方向波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