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这的确……有点不大妥当,但世子大人的确是一片真心,不想您在这里受苦。”赵服在路上早就考虑好了一套词儿,说:“您看油邑这里,濒临海表,地处荒蛮,偏僻穷厄,邑小民寡,资用乏绝,和西夏相比,百不及一。您堂堂有夏元妃,凤体尊贵,何苦在这穷僻之地里受这个罪呢?世子新作的夏邑,城池雄峻高固,不亚于有夏西邑;宫殿高大宏丽,不亚于倾宫瑶台;人民众多,不亚于有夏盛时;财用丰足,不亚于……”
“好了,小司寇大人,您的这些说辞还是省省吧。”妺嬉皱着眉打断了赵服,把淳维的信揉成一团攥着,从坐席上缓缓站起身:“淳维作为世子,在国家危亡之时,不尽世子之责,抛弃家国而走,不可谓忠;远走西北,坐视有夏国灭,夏后蒙尘,却不尽为人子之道,不输一力,不劳一词,不可谓孝;裹挟后宫,行凶杀人,卷走宫眷王子,不可谓仁;窃取金椎,自立为后,欺蒙天下,凌轹四方,不可谓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本宫这里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元妃所言,句句在理。”赵服在坐席上再拜稽首:“可是当时的情况,元妃也是了解的,情势所迫,世子不得不为。如果世子不走,则与夏邑一起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则我有夏宗族必无存矣。您看,现在世子在西北刚安定下来,就派在下来此,说明世子心中还装着有夏,还想着夏后和元妃啊。”
“那么,就请您回去转告世子,他孝敬的财物我们收下了,多谢他的孝心,还记挂着他父王和本宫。希望他能重振我有夏声威,恢复我夏室江山社稷,倒也不失了他为世子职责。本宫倒也希望他能站在高山之巅,傲视天下。”
“臣下遵命。那元妃您……”
“本宫这里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妺嬉走到燃烧着的大灯檠跟前,抬手把淳维的信扔进灯盘里,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语气冰冷而坚定:“请您告诉他,本宫曾经给他说过:夏后在哪里本宫就在哪里,夏后的生死也就是本宫的生死,本宫绝不会抛开君上而求独活,更不会再去充当别人淫烝的玩物。这里虽然荒蛮穷厄,但能侍奉夏后,即便是挨饿受寒,本宫也甘之如饴。本宫老了,侍奉夏后已经勉为其难,不能再侍奉世子,请他以后不要再派人来,打扰这里的安宁。”
赵服见妺嬉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知道再说也白搭,同时也对这位元妃敬佩起来,急忙伏地再拜:“元妃吩咐,臣下一定转达。请夏后和元妃多多保重,臣下告退。”
“小司寇大人好走,恕本宫不远送了。”妺喜说完,大袖一拂,转身离去。
赵服走后,西夏那里果然再没派人来。
妺嬉等人虽然尽心尽力的伺候、劝慰,千方百计地给夏桀治病,可终究无用,心病不是靠医药能治好的。夏桀在病床上煎熬了不到一年,去世了。他三十岁即位,为夏后三十一年(一说五十三年,不可信),逃亡三年多,死的时候大概是六十五岁。
夏桀临终前还瞪着眼,咬牙大呼:“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
就是后悔当时没把成汤杀死在夏台监狱里,才导致了今日的下场。
后人的评价是夏桀说这话等于死不悔改,比如《淮南子?泛论训》里说:“故桀囚于焦门,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杀汤于夏台。”
宋代学者吕祖谦在《左氏博议》卷四里也评价说:
“桀既放于南巢,语人曰:‘吾悔不杀汤于夏台’,吁!桀虽偶能杀汤,天下岂能无放桀者耶?桀之诬上天、虐万方、诛龙逢、嬖妹喜,可以取亡者,擢发不能尽数也,桀皆不之悔而独悔于不杀汤,可谓咎人而不咎己矣!桀之为人,非恶不视,非恶不听,非恶不言,非恶不动,造次颠沛,无非罪恶,仅有不杀汤之一善耳,反自悔以为失,是耻一善之尚存,欲万恶之皆备也,哀哉!”
大概意思就是夏桀作恶太多,败亡是咎由自取,却不知道自我反省,而后悔没杀掉商汤。没杀掉商汤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善行,他却以这个善行为耻辱,希望自己万种恶行都齐备,这种想法也是够可悲的了!
按照当时的惯例,群臣经过占卜合议,给夏桀定谥号“履”(古语里“履”同“礼”,是个吉祥的词汇),因为他死于癸日,故日名为“癸”,后世书或称夏桀为“履癸”——有的书里说夏桀活着的时候就称“履癸”,那是不懂三代制度而闹的笑话,谥号、日名只有死后才会有,是祭祀时使用的称谓。
夏桀死后,妺喜也没哭,而是以元妃的身份带领董召等群臣张罗丧事,让百工给造了一口大棺材,足够装下两个人,把夏桀盛殓,停在大室之中,摆上供案,献上牺牲祭祀。
祭祀完毕,屏退众人,让籥人、乐官准备金鼓之乐,然后自己到后堂脱了衣服,戴上凤盔、金饰、银铃,披上红绫,穿上舞鞋,手持宝剑,就在夏桀的棺材前,伴着金鼓之乐,倾情表演了一曲剑舞。
舞毕,跪在夏桀棺材前,手扶棺材,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君上稍待,妺喜与您同行。”
之后说到后堂更衣,可是进去了半天没出来。
寝宰录、寝宰央等众人觉得不对头,急忙到后堂一看,都大惊,妺喜已经换上元妃的玄服盛装,用那根跳舞的红绫在屋梁上自缢而死。
九名虎姬见元妃妺喜自缢了,立刻跑到夏桀的棺材前行礼毕,围着棺材站了一圈,然后拔出匕首自刎,倒在棺材四周。
有夏群臣哀痛伤悼,把妺喜也放在棺材里,让夏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