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天之前。
甘州贡院, 内帘官阅卷处。
当阅卷官同进士胡珈说他这份朱卷的“彀中”之后,此科的副主考官,翰林学士张得第二次去看这篇文章。
头一次看这份朱卷时, 他将此卷放入了经魁之内第四的名次,从头至尾又细细看了一遍, 又将其往前挪了个名次。
到此, 副考官与七八位阅卷官“荐卷”完工, 将选出来的三份朱卷一并摆到了左丞相文婴面前:“文大人,您看看?”
文婴六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平易亲和, 他在朝中为官多年, 士子评价他“怀止足之分, 不擅权。”, 因此威望颇高, 但此人性子极是执拗,无论是公干还是其他全都独自拿主意,甚少会听他人建议。
此刻他就一个人蹲在地上, 将一百多份朱卷摆好次序,边看边注上批语,时而将两份朱卷调个顺序。
如是看了三五天,才把他手头朱卷的名次基本定下来,反正今日他换的就没那么频繁了。
张得这才找机会把他和同进士们荐的头三甲的试卷呈给文婴看。
文婴念诵了一遍送到了他手里的三份朱卷, 期间间或踱步,或饮茶,或拈须摇头, 而后又拿起其中一份朱卷细细看起来, 一直到晚上点起灯, 他都没开口说话。
次日早上,翰林学士张得在三份朱卷上看到了一卷批语“庄雅有度”,一卷“简练准确,说理透辟,明辨严谨,文风峻峭却不凌厉。”,另一份未注批语。
见到批语之后他想,此次甘州府乡试的解元大抵要从这两份朱卷中点出了。
及至除了头三甲之外的朱卷送到甘州府外帘官之处,揭开糊名,从最末一名次依次核对了唱名填上桂榜,孔道襄和一干同僚打赌:“你们说,前科乡试的案首卫景平会不会在此?”
“孔大人,”有官员笑道:“这几日城中赌坊各处都在押注,赌卫景平这次能不能中解元呢。”
“他们哪里押的是卫景平,”另一人笑道:“他们押对呀,是孔大人的慧眼。”
前科院试,要不是孔道襄一力举荐,甘州府哪儿能出个神童案首呢。
这次要是卫景平再中个少年解元,那就更说明孔大人慧眼独具了,点出来的神童续航能力还是很强的。
至晚,已揭开的糊名之中,未见卫景平的朱卷。
又等了一日,放榜前一日旁晚,从内帘官之处送来三分朱卷,最上面一份,孔道襄看到文婴的批注中“说理透辟,明辨严谨”八个字时,余下两份看都没看就说:“这必是卫景平的。”
……
“卫四肯定能和文相说上话,”徐泓说道:“至于你我二人就未必了。”
毕竟卫景平是头名解元,怎么也得代表甘州府的新科举子们去给文相敬个酒。
卫景平:“……”
他总觉得甘州府在秋闱前临时换了主考官,文婴此次来,圆满坐镇甘州府的秋闱之后,未必有闲心赴宴。
到了鹿鸣宴这日,甘州府的新科举子一大早全都换上了一水儿新的衣帽、皂靴,备好了诗文,只等时辰一到就赶赴知府府中大快朵颐,非也非也,大出风头,啊呸,那叫大放异彩。
跟各州、县的学子们争一争高低。
一同期待的还有此科秋闱内、外帘的一众考官们。他们被拘在贡院里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个把月,每天被文婴文相盯着判卷,眼睛都快看下了,嗓子念诵得哑了,一个一个名次琢磨,一丁点儿都不敢懈怠。到今个儿总算能出来彻底放风了,敢不拾掇得光鲜,来见见亲自点出来的举子门生?
又闻这甘州府文风虽然不兴,但却极是会享乐的,其一就是这里的吃食听说比别处都精致丰富些。
说这次为了庆贺秋闱,甘州府辖下的州、县有的专门送了鹿来,有的送山羊,还有的送五彩雉鸡,黄河鲤鱼……甘州府更是置备了各路海货珍稀,请了当地大酒楼的大师傅来掌勺这次鹿鸣宴,流水样的银子往上堆,怎能不叫人期待。
卫景平五更天就起来了,他先换上举子的新袍、新靴,在屋里走动了一圈,绯色的圆领袍子束上腰封,再将宽松的袖子稍稍挽起,戴上细纱小帽,一下子衬得他卓尔不凡,愈发少年人意气风发了。
“老四,你真好看。”卫景川看见他穿这身衣裳眼睛一亮说道。
卫景平试完衣袍又换下来:“听说京中的羽林卫皆穿绿袍,束玄色腰封,三哥,也不知道我穿上这身衣裳能不能比与二哥比一比。”
他才不是真的要与卫景英比孰美,就突然想他二哥了。
“老四,”卫景川又拿起他换下来的袍子比了比:“二哥穿新衣裳总要把边角给搓一下,说这样服帖。”
说完,他就用旧衣裳给卫景平示范了一下。
“嗯,二哥是对的。”卫景平说道。
他发现了,这种衣服的料子把边角搓展了再穿,垂感会更好些,显得人更讲究。
卫景平心道:他现在是解元,走到哪儿都易被人瞩目,一言一行落在外人眼里都是要被品评一番的,处处得留个心。
等他下楼吃了早点看着时间还早,就把昨日做了一天的两首诗拿出来,又精心地琢磨了一遍。
……
甘州府鹿鸣宴开宴时,考官与新科举子们分桌而坐,卫景平是解元,被分到了主考官文婴和知府孔道襄这一桌,徐泓则与副主考官张得等人一桌,余下的就4-5人一桌,依照次序就位。
卫景平进来后先见过各位主考官,行了礼,又与众举子相互道贺,等到落座时才发现,此次秋闱的主考官,左丞相文婴没在场。
他心中瞬间起了个念头:要么是贵人迟来,要么,文大人可能还有别的公务在身,提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