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殒身的双方将士的哭声,吓得家中没有强壮力的人家夜里都睡不安稳。
卫景平到了太守府,他竟没认出眼前站着的形销骨立的男子是太守柳承珏,缓了半天才低沉说道:“柳大人,下官来晚了。”
好在龙城郡后来死地逢生,柳承珏的精神还是不错的,他和从前一样咧嘴笑着重重地拍了拍卫景平的肩头:“卫主事。”
两个大男人之间情绪起来也很快被压到心底去了,都没有说一句伤感的话,卫景平同他交付了粮草、银子:“麻烦柳大人签字画押。”
交接手续走完之后,卫景平陪柳承珏喝了盏茶,又吃了点烤小麦籽,好在胡人攻进城之后很快就被打了出去,保住了龙城郡的农田,这极让人欣慰。
柳承珏向他道贺:“你高中状元的消息传过来,郡里还摆了三天的酒宴为你庆贺呢。”
卫景平有很多闲话同他拉扯,但不是今日,他虚虚应了句客套话便告辞出来,见他两位兄长去了。
在黑鸦谷与胡人骑兵狭路相逢,卫景明的三千人马折得所剩无几,他射出最后一支箭羽后,被一个胡人骑兵从背后劈了一刀,刺透了腰侧从马上栽了下去。
要不是关琦的援军赶到杀过来,那骑兵随手再补他一刀,他就活不成了。
活着是活着回来了,但他受了极重的伤,是被援军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剩一口气抬回来,多亏韩素衣日夜照顾,喂药喂水,直到前天他才从昏迷之中转醒过来,退烧了人也有了丝生气,从阎王手里争了条命回来。
“爹,四弟,”卫景明见到老父亲和幼弟,强撑着说道:“我没事。”
卫景平握着他大哥掌心指上全是厚茧的手,没哭,他只是嗓音颤抖地叫了声:“大哥……”
又见立在一旁的卫景川几乎没受伤,金灿灿还喘着气儿,卫景平的心在这一刻才总算放到肚子里了。
翌日,卫景平帮着太守府的同僚们清点了阵亡的将士名单,统计了伤亡的百姓,打扫了战场,收了阵亡将士的骸骨……由关琦亲自带着几个壮汉夜里四处巡逻,这才让郡中百姓日渐安稳下来。
装殓纪东风时,关琦拍着棺木放声痛哭:“纪老弟呀你死的亏呀,你是个文官呀……”
纪东风一个书生怎么都不该死在战场上啊。
朝廷放着他们这些沙场宿将不用,却叫个文官来送死,这是何等悲伤的事。
有人在下头嘀咕纪东风当日不该站在城墙上,关琦满腔悲愤,气得跳起来揍人:“放你娘的屁!”
你当纪东风不知道主帅要坐镇军中不能有任何闪失吗,他是鼎元十六年的探花郎,满腹学问熟读兵书,怎能不知这条大忌。
可是当胡人骑兵敲响攻城的战鼓时,戍军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提都提不动兵器了,他要是不站在城墙上,别说守城五日了,只怕这两万多戍军都成了摆设,胡人早就长驱直入了。
“纪公为文臣时不爱钱,当武将后不惜死……”是夜,卫景平在油灯下为纪东风写祭文,一个没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笔都握不稳了。
后来在整理纪东风的遗物时,卫景平发现兵书里夹着一张废弃的稿纸,他展开一看,是纪东风上奏折时打的草稿,一眼扫过去他瞪大了双眸:
北夷和西羌兴兵之前,北夷王霍恰曾派人来索要银两,说只要给他十万银两或者折成同等价值的茶叶和布匹,否则就要提兵南下攻打龙城郡,让他们不得安生。
十万两银。
卫景平算了算,比起打这一仗的代价,这个数可以给。
哪怕只换一年的苟安。
这一年里,他们可以坚固城池,操练兵马,甚至能等到马场里的马驹儿长大……本不该这么仓惶开战的。
为何朝廷没有收到这样的奏折,连一点一滴风声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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