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懒洋洋的抬起手, 动作粗鲁的推在梁安的脸上,翻身往被中躲,“别闹, 困......”
“殿下!”梁安连忙拉住唐臻的肩膀,如同在地里拔萝卜似的硬拽着唐臻坐起来,“大将军正在门外跪着!”
“嗯?”唐臻终于肯正眼看急得快火烧眉毛的人,眼底难掩茫然,“你刚才说什么?我以为是在做梦, 没听清。”
“......”梁安的脸色逐渐狰狞,边为唐臻整理凌乱的衣襟,边重复之前的话,补充道, “大将军正携已经挨过鞭刑的轻骑,在门外长跪请罪,陈国公世子、绍兴侯世子等人也在,碍于大将军不肯令人打扰您,只能站在远处观望。”
唐臻半合着眼皮与困意挣扎,问道, “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小半个时辰?”梁安满脸迟疑。
屋内没有线香, 胡柳生也不曾回来,他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
“不必束发。”唐臻躲开梁安的手,毫不介意从鬓间垂落的发丝,笑道, “我急着去见大将军。”
梁安愣住,准备跟在唐臻身后的脚步也停在原地。
直到湖蓝色的袍角彻底翻过门槛不见踪影, 梁安依旧无法确定, 不经意间在太子脸上捕捉到的意味深长, 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
唐臻推开门,立刻见到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
骠骑大将军脱下轻甲,反而比先前在宴席时更像个武将。
因为曾是流民,直到被安定侯府买下才得到片刻的安宁,李晓朝哪怕是在最有天赋的方面,也没有任何基础可言。能被安定侯看在眼中,在武学方面和排兵布阵,压得从小由名师指导的侯府义子程锋喘不过气,必然要付出巨大代价。
比例完美的上半身,各种疤痕交错纵横,新伤叠旧伤,几乎找不到完好的地方。六十五处重中之重的命脉,更是像纹了幅抽象画似的精彩......
作为上辈子长年居于杀手悬赏榜前列的人,唐臻再清楚不过,搏命时伤口会出现在哪些位置。
直到此时,唐臻终于意识到李晓朝的脸多么具有欺骗性。
李晓朝已过而立之年,眼角眉梢难免有岁月留存的痕迹,但这并不会令他显得苍老,反而赋予他没经历过挫折的年轻人缺少的沉稳和厚重。
哪怕是性格老成的陈玉或已经少年成名的岑威,在李晓朝面前,还是会显得毛躁稚嫩。
除此之外,李晓朝的脸......
即使唐臻已经留意到这张脸有多惊艳,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沉思半晌,他只能说,怪不得安定侯的独女能看上府中的奴仆做夫婿。
燕翎尚且需要仪态,塑造世家贵公子的形象。
李晓朝却仅凭在岁月的洗礼中从桃花变为桃树的脸,就能让人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词语,尽数用在他身上。
所以见到李晓朝的疤痕之前,唐臻对李晓朝的印象竟然是慈爱宽和、随性洒脱的长辈。如果没经历那些世事无常,京都不需要骠骑大将军,这位长辈会更喜欢书酒相伴,闲云野鹤的日子。
他想要亲近李晓朝,心中却藏有类似近乡情怯的顾虑。
唐臻默默地放缓呼吸,竭尽全力的克制住即将爆发的脾气,暗道大意。他是在半个多月前,面对首辅孟长明的笔迹时突然发现有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出现。惊觉原主虽然已经彻底消失,但留下类似肌肉记忆的刻板反应,藏在这具身体中。
比如当初看到首辅孟长明的字,会有崇敬的情绪萦绕心间。
今日见到骠骑大将军李晓朝,唐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认知,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对李晓朝的印象是太子殿下的判断。
唐臻再次见到李晓朝的反应,在众人眼中却是太子殿下在小憩中被人叫醒,得知骠骑大将军来请罪,顾不得整理仪容,立刻出来查看情况。
也许太子殿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血,突然看见满背鞭痕的威武壮汉整齐的跪在这里,竟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真是......难堪大任。
施乘风特意找了个能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的好位置看热闹,丝毫不介意骠骑大将军的行为夺走了他这个生日宴主人的风头。
要不是三省总督的亲笔信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到京都,催他早日启程回浙江,松口允许他亲自参与演武,施乘风真的想再打断施承善一条腿,代替施承善去东宫做伴读。
光是太子和燕翎的热闹,他就能连看三个月不会厌烦。
还有梁安和陈玉,岑威和燕翎......唉,可惜。
岑威和陈玉、胡柳生站在人群前面,立刻察觉到众人对太子的嘲笑和轻视,眼中神色各异,皆没有贸然开口的意思。
胡柳生甚至小声抱怨,“殿下出来了,梁安怎么还在里面躲着?”
“你见到施承善了?”陈玉突然开口。
胡柳生皱眉,“你怎么知道?”
陈玉沉默的垂下眼帘,没有施承善做挡箭牌,胡柳生怎么可能有胆子挑衅梁安。
岑威额间的冷汗越来越多,无暇思考同僚之间的暗潮汹涌,闷声道,“大将军与殿下......”
胡柳生哼了声,还是那句话,“你放心,看在殿下有几分长得像程大姑娘的份上,大将军也不会令殿下为难。”
陈玉更细心些,立刻发现不对劲。他仔细观察岑威的脸色,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岑威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言简意赅的解释,“京都的佳酿比西北更甘烈。”
他虽然不爱杯中之物,但不想辜负大将军的善意,反正护卫带的够多,哪怕是被施乘风扫地出门也不必担心夜里席地幕天,便没有刻意的拒绝。
倒是没想到自己醉酒的反应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