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
“你这个蠢材。”我看都没看,抓起手边不知什么又丢了过去,“心脏是可有可无的吗?”
这次丢过去的是枕边的书册。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朝自己砸来的手抄本,刚小心地放下来,下一个靠枕又飞了过来。
我的理智完全蒸发了。
我不论抓到什么都一律朝他砸过去,大声地喊着:“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吗?!”
听到这一句,他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接连两三个靠垫软枕砸在他的脸上、头上,他全程毫无反应。飞过去的硬壳书甚至擦伤了他的额角。他仍旧无动于衷。
因为喊得太大声,不知牵动了哪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条可怜的虾米。
一平复下来,我就立刻撑起身体,四处环顾寻找攻击的“武器”。可是还没等我抓住一旁斗柜上的装饰物,我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了。
这次不是被用力地按向对方胸膛。相反的,他顺着我的方向朝后倒了下去。
我被压在他沉重的身躯下,一时间头晕眼花,差点喘不上来气。紧接着对方丝滑柔顺的长发就垂落下来,细细密密地缭绕在耳边。
他的额头隔着发丝抵在我的颈侧上,高挺的鼻梁硌在肩骨上。唇间呼出的气息晕开在裸.露的肩头皮肤上。
他的呼吸不稳,带着一丝颤抖。
奇异的是,我没有挣扎。
这个拥抱完全没有一丝情人间的浪漫旖旎。不如说,像是一个无知的小孩死命抱紧自己最珍惜的宝物,生怕会被一只未知的大手从怀里抢走。
如果能就此把怀里的宝物藏匿进身体里就好了。
如果能融进骨血里就好了。
如果谁都抢不走就好了。
“你是真的觉得——”我偏过脑袋,对着窗台的方向小声吸了吸鼻子,“真的觉得,自己死掉也没有关系吗?”
对你来说,生死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小事吗?
他环抱着我的双臂缓缓收紧,我都感觉到了疼痛。可是在我喊痛出声之前,他先开口了。
“…我死去的话,没有关系。”他说道。
声音却带着迷茫。
“可是为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在我耳边小声地问,“心脏在痛?”
他皱了下眉,喃喃着:“是诅咒吗?”
就在他撑起身体,想查看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诅咒残留时,我勾住了他的袖子。
他一怔。
我抬起双臂环住他的后颈,将他带向自己,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项间。
“不是诅咒。”
我声线抖得不像样子,嗓音也哑得不像样。
“你这个……这个……”
不止喉间酸涩哽咽,温热也迅速蔓延了眼眶。
他感觉到肩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弥漫开来,身躯一动,却被我抱得更紧,阻止了进一步的举动。
无论我的力气大小,他都无法挣脱。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颈侧滑落进衣领深处,一点一点把温度传递到他颈项的皮肤上。
明明不是多高的温度,却好像能烫伤他一样。
泪水已经布满了我的整张脸。
强装出来的冷静也好,压制住的情绪也好。
总之什么都彻底崩溃了。
我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手风琴,无法演奏出流畅悦耳的音符,只能挤出难听断续的杂音。
因为理智彻底出走,我只模糊记得自己一直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哭得很丑。
哭得抽抽搭搭的。一会抽噎、一会呜咽。
整张脸都哭得用力到皱成一团。
我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告诉对方,在他离开后,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做了多少从前看来很困难的事情。
我学会了一个人骑马。
我还救下了一个险些难产的年轻姑娘。
我做了一些在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把斋戒日前的医生从修道院里绑架出来,强行命令他为难产的孕妇执行手术。
我还试着请人教我习剑。
头一次跟罗南德提出我想习剑时,我鼓足了勇气。结果连最轻的一柄细剑都拿不起来。
虽然能提起孩童练习用的木剑,结果半天下来,我的手掌先磨出了水泡,还因为细小的木刺扎进肉里差点发炎。
罗南德请来的女剑士捏过我的腕骨后,遗憾地说,大小姐你不适合练武呢。贸然练习的话,反倒会把自己弄伤哦。
想起此事,我的泪掉得更凶了。
我呜呜咽咽地哭着,忍不住质问他:“你为什么身手要那么好啊?尽是些我没有天赋的技能。我一辈子都学不会……”
承认自己学不会让我更加绝望了。
“我想学你,效仿你,哪怕能留一丁点关于你的回忆在生命都好。可是你这家伙,擅长的尽是我根本学不会的东西!”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像我只剩下一个本能在驱使,就是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诉他,全都倾诉出来。
他却极为认真地盯着我聆听。在我说完后,捧起我的手指,在指尖吻了一下。
我被吓得连抽噎都卡住了,呆呆地盯着他动作。
他极为郑重珍视地吻过我的每一根指尖,然后才放下我的双手,抚摸过我布满泪痕的脸庞。
他凑过来,亲吻我的眼睛。
睫毛上染的泪珠都还残存,沾湿了他的唇。他尝到咸涩冰冷的残泪滋味。
我下意识按住心口。
从对方那里获得的心脏在安稳、有力地跳动。
而他在注视我。
在他面前无论哭得多凄惨,哪怕像是哭得要把心脏都呕出来,他好像都没有在意我出丑。
哪怕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我歇斯底里、毫无风度的哭声。
如果想让一个人喜欢我的话,至少不应该在对方面前露出哭泣、忸怩一类的丑态吧。
如果遇到必须在对方面前哭泣,至少应该保持住妆容和神态的体面。至少落泪的方式应该通过精准的计算,连泪珠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