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重构,人心瓦解忘恩旧。”————————【桃花扇·和战】
青州,平原国。
新任征西将军曹操眼下正在府中煮酒炙肉,两旁各自坐着主簿王必、从事中郎魏种、以及前将军军师祭酒郭嘉一行人。其中王必原是兖州从事,是曹操在兖州的故吏、魏种是曹操在兖州任上亲自举荐的孝廉。如今他远赴并州,卸任兖州官职以后,本不该继续留着王必与魏种二人。幸而皇帝特许他开府,自署府僚,这才选任了他二人正式入幕,准备一同西行。
曹操性情豪放,在酒食齐备后便斥退仆役,亲自拿起铁钎炙烤肉食。只见他熟练的翻动着炙肉,看着肉上的滚油发出滋滋的声音,细嗅一口肉香,开口道:“听说雍凉百姓疏狂,饮食于中原大有不同,我早年间便想亲赴一见,奈何彼处不甚太平,而当时本初又嫌……”他语气顿了一顿,又神色如常的继续说道:“胡饼、羌煮、貊炙皆出于西北羌胡,待吾等去了并州,当佐酒啖食不可!”
“主公这几日常说起西域的蒲桃酒,人情风物,面面道来,竟像是去过了似得。”王必好笑的看着曹操用铁钎给人分发炙烤好的狗肉,赶紧拱手揖让。
“征西将军确是我年轻时的夙愿,封狼居胥,哪个男儿在热血时不心向往之?”曹操眨了眨眼,持钎的肘臂撑在大腿上,他身体保持着倾斜的姿势,目光悠悠,似乎因着这场阴冷的大雨、或是这个话题,让他想起了不少往事,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接着,他很快回过神来,对王必等人笑笑:“虽是如此,但若非是破例许我开府,此趟雍凉之行,我是如何也要犹豫再三的。”
说完,曹操便与郭嘉相视一笑,彼此尽然明白。
王必虽然不懂,但他却耐得住性子、保得住秘密,曹操不说,他也不会擅自打听。所以虽然才智不算远超常人,但就这一份谨慎讷言、又忠心耿耿的性情,就足以让曹操头一个征辟他做主簿了。
魏种一头雾水,不懂就问:“这是何故?”
就连王必都知道这是个不方便问的问题,魏种却还要追问到底,果然,曹操对此三缄其口,这才将魏种的好奇给压下了。
曹操与郭嘉两人心知肚明,皇帝不是一味的对他进行打击、削弱,而是给足了发展的空间。这样的做法就像是打铁,非得淬炼、舍弃掉一些不必要的杂质,才能成为趁手的工具。曹操原本就是一个在兖徐地界拥有较大影响力、极具独立性的军阀,他虽然归顺朝廷,但麾下的将领、兵马,在兖州提拔过的人士,都与曹操连成一派,这样的势力勾结并不利于他以后的发展。
所以曹操需要及时削减掉不必要的、容易惹来猜嫌的势力,留下最有用的核心,以后才有机会重新组建自己的班底。这就是欲扬先抑的路径,皇帝对曹操的举措恰好与之不谋而合,可见皇帝对曹操并不存在着用一次就丢弃的打算,而是另有他用。如果真要将曹操的势力分化瓦解、全部打散,仅是远调即可,又何必另外给个‘开府’自辟僚属的职权呢?
就是从‘开府’这一层有了更深领悟的曹操,所以才对未来越发自信。
“只可惜这一回寻不到由头带奉孝同行了。”曹操把酒喝了一口,颇为遗憾的说道。
郭嘉还是挂着前将军军师祭酒的职事,名义上仍是朱儁的僚属,跟随曹操一路从徐州来到青州,尚可以解释说朱儁的安排,但要与他一同去并州,那就说不过去了。郭嘉嘴里嚼着炙肉,还没咽下就又喝了口酒,含糊的说道:“明公若是想,也不是不行,只消一句话,我大可向朱公请辞,然后再投府中。”
他的语气很是随便,似乎是在玩笑,但曹操明白对方是很认真的在与他探讨此事的可行性,他连忙道:“罢、罢!前将军素来看重你,以他的脾性,为了此事还不得提刀来寻我?”他故作后怕的笑了笑,又接着叹了口气,说:“而且你这身子也不好,并州苦寒,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还是留在此处休养吧。”
曹操想起戏志才也是如郭嘉这般,空有一身聪明才智却身体孱弱,智未尽而寿夭,诚可叹息。
郭嘉面色不变的打了个嗝,将一口酒咽下,也没有说什么,继续咀嚼起炙肉来。
曹操不想因此得罪朱儁,闹出麻烦,郭嘉何尝不懂得?只是在这个时候了,就不能再一味地谨慎小心了,郭嘉眯起眼睛,道:“刘备已经到甘陵朝见陛下了……关羽是昨日请诏命走的么?”
“难得遇见这样勇义俱全的人呐。可惜一心只想着刘玄德,连职守都不放心上,也不知这什么时候会害死人。”曹操略叹了口气,甚为惋惜的说道:“他还会回平原的,关云长只看到国家要分我的势,却看不到下一个就是刘玄德。”
“刘玄德因是宗室之故,又有仁名,很得陛下看重。”王必时刻关心局势,不由问道:“如今刘伯安失势,陛下看重宗室,其会不会借此……”
“这等好事,还轮不到他。”郭嘉用手背擦了下油嘴,放下酒爵,似若无意的说道:“若论贤宗室,荆州牧刘表,有八顾之名,在党人之中也甚有声望。宗正刘松,前太尉刘公之子,父子门生故吏无数,虽默而不显,但仍不可小觑。此外还有太原太守、阳都侯刘邈,陇西太守刘繇、汝南太守刘艾……朝廷内的贤宗室数之不尽,哪里排的上一个刘备?就连淮南刘晔的身份,都比他旁支末流的中山靖王之后要贵重。除非……”
郭嘉卖了个关子,笑着看向曹操:“刘备与别人不一样。”
曹操眼睛眯了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