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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院判是个黑脸短须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怎么都和悬壶济世的医者搭不上边。
郦姝本就气短,被他一脸严肃地把着脉搏,心中更加忐忑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谢徇这次回来之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就好像是颠倒过来一般,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年长的,谢徇的一举一动都更像是他在照顾自己。
捋着短须沉吟半晌,刘院判缓缓收回了手:“贵妃娘娘脉象虚浮,迟滞无力,这是气血两亏、寒气侵体的表现啊。至于娘娘的腿疾,应当是过度劳损留下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微臣只通过诊脉无法下确切论断,王爷还是找位医女来替娘娘摸一下骨比较为好。”
是谁?
一缕杀机从谢徇的瑞凤眼中一闪而过,可惜自己这几年经营的势力多在军中,尚且无法窥探到宫中的事情。
“且臣观娘娘脉象,像是自幼体弱,由于年轻力健的缘故隐而未发,只是娘娘的身子这几年亏空得厉害,各种毛病便一齐显现了出来。”他直言不讳。
此话一出,谢徇本就阴翳的面色沉得更加厉害,连兰华和霜华的神色也都惊讶极了。
娘娘是千娇百宠的郦家嫡女,要是真的自幼便身体不好的话,郦大人和郦夫人怎么可能会不延医替娘娘诊治,反倒留下了病根儿?
郦姝掩盖在大袖下的右手指尖一下子没入了掌心,透着淡粉的指甲被压到发白。
那件自己几乎都要忘记的事情,突然又跳出来提醒她。
扬州瘦马,精髓便在一个“瘦”字,但不是那种干巴巴的、皮包骨头的瘦,而是肩若削成、纤腰不盈一握的瘦,蓄意营造出一种弱柳扶风的楚楚风姿。
为了这份身轻如燕的体态,如郦姝这般从小就被买来精心培养的小姑娘,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顿饱饭,经年累月身体便被糟蹋坏了。
郦姝咚咚的心跳在那一瞬飙到了极致,叫嚣着像是要冲破耳中鼓膜,她拼命思考着自己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将这件事情圆过去,可谁料谢徇却没有展现出半分诧异。
谢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沉声对刘院判道:“母妃的身体本王便托付给刘大人了,需要用什么名贵药材您尽管开口,只要能将母妃的身体养好即可。”
刘院判没一口答应:“娘娘这种状况以温养为宜,但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微臣不敢打包票。”
“有劳刘大人了。”谢徇轻轻颔首,心中多少有了点数,“今日之事,还望大人保密。”
没关系,从此之后,他会护着郦娘娘,她缺失的东西,自己都会一点点补上;谁欺负了她,自己会一个一个替她找回去。
闻言,郦姝刚刚落回原地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谢徇的这句话,不由得她不多想。难不成,三殿下是知道什么了么?要不然怎么会叮嘱这么一句。
得到准话之后,刘院判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微臣的口风,王爷还不放心吗?”
要说他和燕王的渊源,还得追溯到三年前的燕州战场上。刘院判虽然医术高超,但是脸黑脾气硬,在这迂回弯绕的后宫之中颇不受人待见,正好边关告急,他就自请随军上战场当军医去了。
一次急行军路上,刘院判背着药篓重心不稳,差点没从山路上翻下去,多亏了燕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生来。他表面上为了自己那洒了的一篓子宝贝草药念叨了谢徇半个月,实际上已经觉得以后跟着燕王混了。
那个时候,燕王还甚至是三殿下呢!摸了一把胡子,刘院判不禁为难得准了一回的自己眼光洋洋自得。
至于这贵妃娘娘的脉案嘛,他懂,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是忌讳自己的私事被别人知晓。
侍立在郦姝身后的霜华不由得目露赞赏,燕王殿下做事果然牢靠。这后宫中尔虞我诈的,娘娘身边的一切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众人都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郦姝掐着手心的指尖一点点松开,才感受到掌心嫩肉丝丝缕缕地痛。
似乎是自己多心了……他不知道就好。
凤眼瞥到郦姝小动作不断的右手,谢徇突然叫住了刚要退下的刘院判。
“刘大人,还要劳烦您给瞧瞧,母妃的手是否有哪里不妥。”
郦姝气急败坏地瞪圆了杏眼,她记得谢徇小的时候读书不是不怎么样吗?怎么记性这般好!连这么一桩一件的小事都记得牢牢的,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认了个便宜儿子,而是认了个祖宗回来。
将郦姝的反应悉数纳入眼底,谢徇黑眸中多了丝清浅的笑意,但仍然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
双手被兰华帮忙按在桌面上,郦姝一脸生无可恋,手背和指节间的红肿全部暴露在谢徇眼皮子底下。
谢徇他知不知道这样自己会很没面子的!
“这是生了冻疮。”刘院判一打眼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