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顶帐篷以谢琰的龙帐为圆心,按照尊卑亲疏依次向外排列开来。
冯祥原本正在带着几个小太监在帐篷外头洒雄黄粉,远远见到二人朝这边走来,他殷勤地跑过来打起帐门:“娘娘当心脚下,不要被地毡绊到。”
月华与琼华带着箱笼先行一步,现下大件的行李已经已经归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小件的东西还需慢慢收拾。她们两个虽然来的晚,但心思却十分伶俐,郦姝身边的活看两遍很快就能上手了。
自打进了围场之后,郦姝就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霜华怎么劝她坐下歇息一会儿她都不肯,只好无奈地放任郦姝帮忙一起收拾行李,好在剩下的活计也不算重。
不一会儿,琼华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里面装着几只形状各异的药囊:“围场这边草木繁茂,蚊虫也多,娘娘多拿几个药囊佩在身上吧。”
郦姝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嗅闻了一下,药囊表面散发出淡淡的艾草苦香,但并不刺鼻,她笑眯眯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郦姝还是做胭脂的时候才知道,平日里不言不语的琼华居然还会医术。
闻言,琼华俏脸一红,再也维持不住冷若冰霜的表情。贵妃娘娘真的好温柔啊,自己明明做了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她都会认真夸奖自己。
突然有点能理解平日英明神武的燕王为何到了贵妃娘娘面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陈嘉莹,谢徇一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的郦姝早已不见了踪影,一下子懵了。
摸摸鼻尖安慰自己,郦娘娘腿脚不好不能久站,谢徇拎着几只鼓鼓囊囊的香囊径直往郦姝的帐篷走去。
一见到他,守在门外的冯祥点头哈腰:“燕王殿下来了,奴才这就去通报!”
“嗯。”谢徇脚步一滞,停在了三步之外。
很快,冯祥就从帐篷外面滚进去又滚出来,圆脸上堆满了笑:“殿下里边儿请。”
那日在书房不慎撞破了燕王的秘辛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被清算了。
可燕王只是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短促一笑:“知道本王在意什么,就把差事给本王办好了————。”
原来,燕王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而是浑然不觉自己方才做的有何不妥。
“殿下放心……奴才这辈子生是延禧宫的人,死是延禧宫的鬼,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替您护着贵妃娘娘……”
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冯祥一下子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不过三月后背的重重衣衫就被冷汗给打湿了。
没事儿,没事儿,他安慰自己,没准是自己多想了呢。殿下年幼失恃,或许只是对贵妃娘娘移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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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姝一转身的功夫,就看见谢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起的一阵疾风让沉重的帐门在他身后翻卷开来。“儿臣见过母妃。”
谢徇一撩袍摆,单膝跪下。指尖上几枚花里胡哨的香囊叮当乱晃,像是几只被拴住了翅膀的玉腰奴,在谢徇一身玄黑的映衬下分外显眼。
惹得郦姝频频瞟了好几眼:“殿下手里拿的是何物?”
谢徇如愿以偿地弯了弯凤眼:“围场多蚊虫,儿臣担心母妃,。”
居然不是给小姑娘的?郦姝讶然。
又听闻是这药囊是赠给自己的,她抿抿唇含蓄道:“颜色怪花哨的,本宫既为人母,不适合再佩这些……”
郦姝在暗地里发起愁来,殿下从小身边就没有女眷教导,在边疆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估计也不在乎这个,这乱七八糟的审美,哪个小姑娘能看得过眼呀。
谢徇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李靖尧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跟自己说,但凡女子都喜欢色彩妍丽、花纹繁复的美好事物么?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因为妻子不善女红,得知围猎之事后,他就提前给妻子买好了驱虫药囊,妻子喜欢得不得了,来木兰围场的路上就已经佩戴上了。
本以为李夫人出身名门,能够入她的眼的东西必定不差……
“母妃,您误会了,这些药囊是刘院判特制的。”谢徇毫不犹豫地把锅甩了出去,“您别看他们模样丑些——效果却比普通药囊要强许多。”
轻飘飘掠了一眼琼华手中拿着的木匣,谢徇最后给这件事情盖了个章:“刘院判年纪大了,审美难免有些不合时宜,您多担待些。”
琼华冷着一张脸,默默抱紧了胸前的木匣:燕王殿下的差事可真难干呀!干不好不成,干太好也不成……
殿下的心细程度,真是让自己自愧不如啊……
郦姝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之间的天平不知何时严重倾斜,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名义上的母妃,最后反倒是谢徇照顾自己多一些。
莹白玉指翻飞,她灵巧地将药囊上的挂绳打了个结系在腰间的锦带上:“这个样子,阿徇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