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固然巍峨,可他倒下的时候必然也是轰然坍塌。
众人谁也没想到,素日看起来十分康健的的陛下居然会因此病倒了,还病得不轻。就连负责一直为他诊脉的御医吴惟庸都感到诧异。
“……陛下这是胸中淤血凝滞,导致经脉阻塞……若当时能够及时排出的话,或许不会如此严重。”
龙床过于宽大,将躺在上面的谢琰衬托得更加消瘦,整个人都陷在了铺天盖地的明黄色之中。
他抬起眼皮一一扫视过站在养心殿内侍疾的妻子,在感到难堪的同时又敏锐地发现少了一人。
老二没来。
犀利不减的视线从从面含担忧长子面上略过,最后停在三子身上,谢徇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飞快垂下眼睑,沉静的面容上却不见悲凄。
不光是天生面冷的缘故,谢琰心中清楚,其实更主要的是老三对自己没多少感情,只不过碍于孝道不得不来点卯罢了。
可是,连敷衍其事的老三都来了,一向嘴甜卖乖的老二为何还不见踪迹?
大抵病重的人都有几分脆弱,谢琰懒得听长子冠冕堂皇的劝慰,反倒有些期待谢行的到来。
天寒日短,天色逐渐从明寂转为薄暮,曹海亲自端着熬了两个时辰的汤药进屋:“陛下,该喝药了。”
谢琰身上乏力,不愿意叫儿子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开始往外撵他们:“咳咳,朕无大碍,你们先回去吧。”
站了半日桩的谢徇毫不犹豫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倒是谢忂脚步牵绊,一脸颇为不舍。
转身擦过谢忂的肩膀的时候,谢徇轻嗤一声,有人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自视甚高的蠢儿子。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行至殿门的时候,外面突然如疾风般刮进一个小太监,把谢忂都撞了一个趔趄:“陛下,不好了!英王殿下听说您病倒后急欲回宫,结果、结果从圜丘、祈谷二坛中间经过的时候,丹陛桥突然塌了,英王殿下他被埋在了下面!”
此消息对谢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老二被砸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不重要了,他更在意的是天地坛坍塌会在他
执政生涯、乃至身后青史上添上怎样的一笔?
谢琰自己不信鬼神,更不能容忍在百姓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个触怒上天的帝王了。
“不!不可能……”
他的声音由高转低渐趋无声,引得养心殿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吴太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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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谢琰病倒,整个京城都都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不仅是在皇城内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一倍,连出入内廷的门禁也更加森严。
初初掌权的郦姝陡然碰上这么大的事,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上到宫门何时开启何时下钥,下到打更太监的行走路线与交班时辰,她都要一一过问,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好在有龚嬷嬷一直不厌其烦地指点她,但龚嬷嬷并不会帮她下决断,而是郦姝要是有什么不决的事情先向她请教一二,然后再自己斟酌着做主。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都是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慈爱地看着伏案思考的郦姝,龚嬷嬷暗道,贵妃娘娘在家的时候,一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贵女,一点执掌中馈的东西都没学过。
这会子,摊在郦姝面前的是皇宫平面图,微韧的牛皮纸几乎占满了整张桌案,内廷中弯绕曲折如细肠的宫道都在这一方纸上纤毫毕现。
点着地图上的一处,郦姝抬起头来唤了一声嬷嬷:“您看此处,明明靠近神武门为何守卫却并不是很重视? ”
龚嬷嬷弯腰探了一眼,面上的和蔼笑容微敛。这件事在宫中原不是一件秘密,只是甚少传到贵人耳中罢了。
“先帝笃信道教,在钦安殿中供奉了北天玄武大帝,可当今却厌恶鬼神,一度命人撤了香火,可从此之后这钦安殿中便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当今为平惹怒神仙的流言,又让人重新续上了香火……只是钦安殿本就处于皇宫北缘,经此一事后,除了每日进香的小太监,就更加人迹罕至了……”
末了又赞,“贵妃娘娘真是心细如发,连这种微末枝节都考虑到了。”
龚嬷嬷在宫中干了一辈子,未曾成婚也没有自己的子女,看着眼前丝毫没有架子的郦贵妃,下意识地就把她当作小辈来对待。教习风格也像是对待小孩子似的,对于郦姝的优点不吝赞美。
郦姝心虚地蜷了蜷指尖:“嬷嬷谬赞,本宫不过是好奇心盛,瞧着古怪多问一嘴罢了。”
听她这般谦逊,龚嬷嬷爱怜愈甚,更是将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经验倾囊相授,细细同郦姝解释了神武门守卫巡逻的规矩,绝对不会让宵小之人有机可乘的。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郦姝垂着眼睫,神色温软,却将龚嬷嬷的话一字一字记在心中。
她虽不通朝局,也不是那种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