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五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长久且安稳的觉了。惬意到不愿意醒来,然而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身边已经没有了人,连内室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陆崇承诺过她,但舒五仍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
也许他就此离开再不与她相见,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舒五打起精神,去驿站找了赶车跑腿的小厮,让他叫金慈并几个仆人回来。又想着家中用品或许消耗不少,不若趁此机会上街采买些。
然而她刚出了巷子,便看见了立在远处的玉娘。
玉娘神色冰冷,身后是一脸不解与满不在乎的如梦。如梦往玉娘背上推了推,笑道:“你们娘俩有啥话不能好好说的,非得连家也不回了。”
舒五这才惊觉自己照顾陆崇的这几日,并非玉娘外出访友未归,乃是她回来时知晓了院中发生的事情。甚至仆人们放这么久的假竟然无一人前来打扰,料想也是玉娘吩咐过了缘故。
舒五当下觉得十分愧疚,上前去拉着玉娘想跟她认真解释。玉娘一拂袖,避开了她的拉扯。如梦瞧着她俩的样子,玉娘又实在倔强,只好从舒五这边开始劝说。
然而她一靠近,便咯咯笑道:“哟,开荤了呀。”
舒五一惊,慌忙摆手道:“没有。”
如梦笑得更大声了,打趣她:“没有什么,我说什么了?”
然而转念一想,这玉娘虽与自己同为风尘中人,也确实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好久,但对着手底下的姑娘教导的从来都是要自爱的话,传授给她们的也只是琵琶技能。别的教坊的妈妈们想着如何让自家姑娘抬高身价,那才艺只是待价而沽的资本,然而如梦讽刺过玉娘几回,发觉她是认真地把教孩子们弹琵琶当成她们日后安身立命的手段,自己不由得也生出了三分的敬意。
如今见她们这样生分,舒五的样子又实在可疑,如梦便已猜出大半。她也不再说笑,上前一手拉着一人,道:“再怎么样,大街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家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行吗两位姑奶奶?”
三人回到了小院中,如梦跟在后面掩好房门,转过身见玉娘已经端坐在了堂前的椅子上,舒五则远远地跪着。如梦心中觉得实在没这必要,早晚不都有这一步,但碍于两人性情,只得缓缓俯身,悄悄问舒五道:“谁呀?”
舒五缄默不语,如梦又道:“我可认识吗?玉娘见过吗?”舒五缓缓点了头,如梦一拍大腿,长哦了一声,道:“是不是那日你带去小平康的二位,叫个什么陆啊李啊的,你瞧上哪个了?”
玉娘鼻子出了一口气,道:“还能有哪个?不就是英雄救美,勾勾手指便引她上了钩的凉州行军大司马陆崇将军吗?”
“他呀,”如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碰了碰玉娘胳膊,道:“他还行,你别--”。如梦还没有讲完,玉娘犀利的眼风已经扫过来,便不由得噤声。
舒五还跪着,此时已经直起了身子,正色道:“舒五做错了事情,更错在不该瞒着阿娘,只是舒五与他并未有实事。”
玉娘看着她的样子,痛心疾首道:“舒五,傻小五啊,你们关门闭户十余日,你觉得街坊四邻是傻子吗,你觉得赶尽家中仆妇,大家就都不知道了吗,是否作成男女之实,又有什么关系吗?”
“须知人言可畏呀。”玉娘深深叹了一口气。
舒五心中亦明白玉娘言语之间的意思,然而她心中想到陆崇,还是嗫喏道:“可是陆崇说过--”
“他说过他不会负你,他说过一直会心悦于你,甚至情动之时,还说过会为你赎身的话,可这些甜言蜜语是杀人于无形的软刀子啊!从古至今多少女子栽在这些话上面,最后让人家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为娘从前教你们的,竟教到了狗肚子里!全都浑忘了!”
“阿娘,他说的是他会娶我。”舒五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啪”的一声,玉娘已经将茶盏掷到了地上,碎片四起,惊得如梦不由得哎呦一声,但她亦听明白了母女二人的对话,起身上前将舒五从地上拉起来,免得那瓷片渣子割破了她的手和膝盖。做完这一切,如梦回到玉娘身边,此时脸上再也没有了看戏的神情,缓缓道:
“舒五,往日里看你是个有灵气,乃至有悟性的,然而今日你这番话,可见玉娘是白调教你了,比我院子里的姑娘还不如。”
“我院子里那些姑娘,饶是不得不陪着客人,也总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真心求不得,也会想着求一些安身立命的银钱,总归到头来还是为了自己。舒五你若是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倒也无妨,大不了让他多来几次破费破费,总还是你自己得了好处的,然而你竟听信他‘娶你’之言,可见是个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的蠢货。”
玉娘擦拭了眼角,想是如梦也说到了她痛处,轻轻道:“我今日失望透了,你若信了他娶你之言,只怕是咱娘俩的母女缘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