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芙的提议不无道理,尤其是那句“不损陛下清誉”,更是狠狠戳中了魏杞泽的心。
今日早朝上,当那突然而至的黑影怪物窜到眼前时,魏杞泽亲眼看着朝堂之上众臣纷乱逃散,唯有领侍张怀恩以身护驾。等内卫冲出来制伏怪物后,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惊骇发现,满朝文武权臣小吏,竟无一人真心向着自己。
那一刻,魏杞泽不仅惧怕黑风传言,更决意要摧毁这谣言。自己蛰伏谋划多年,踩着王兄尸身才登上的帝位,决不能因为一桩传言、一个离奇怪物而倾覆。而这满朝大臣,多是王兄生前心腹,并非自己想要的忠君纯臣。
齐芙所言,一则契合了魏杞泽想要不动声色毁灭黑风谣言的心思,二则给了他启示,那就是可以趁此机会挑选和培养属于自己的纯臣。
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只做出一副深情体贴的模样。魏杞泽伸手搂紧怀中人,允了这桩提议。
地龙火热的屋内,齐芙被禁锢在狗皇帝怀中,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后背额头竟生出薄薄一层冷汗。
身后的魏杞泽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仍是紧紧搂住她,享受着惊骇惶遽后,与她难得的平和时刻。
齐芙皱眉,本想提醒狗皇帝压住了自己伤口,话到喉头又想起门外的王之,想起复仇计划,于是咬咬牙,忍住伤口钻心之痛,尽量让狗皇帝沉浸享受。
受刑般忍了一刻钟,在察觉到魏杞泽某处又开始不受控的时候,强装镇静的齐芙终于在崩溃之前,听到门外传来张怀恩沉着沙哑的声音:“陛下,天禄阁还有奏本待批。”
魏杞泽的手刚伸进齐芙衣领,又被迫停住,一时有些不悦:“这张怀恩,真是越老越爱管闲。”
齐芙站起身,一边帮魏杞泽整理衣袍,一边笑着接话:“张领侍自陛下幼年便开始跟随侍奉,论忠心周到,总是比旁人要多几分的。如今许是年老目昏,竟还把陛下当孩童般提醒规劝着了。”
此话一出,齐芙的手被魏杞泽攥住。
“芙儿,”魏杞泽似笑非笑,眼神中带了几分警示冷意,语气却是温柔和煦,“你既受了伤,就好好歇上几日。抓捕刺客一时,朕会命张怀恩主理查办。”
此时,门从外面被打开,风雪嗖地一下吹进屋内。齐芙不再说话,福身行礼送狗皇帝离开,抬头之时,却看见张怀恩正盯着自己。
那是一双垂垂老矣却写满精明审视的眼,是前世数度旁观自己受虐受辱却漠然平静的眼。齐芙浅笑,颇为有礼的回看他。
张怀恩也不行礼,径直转身跟在魏杞泽身后,护着帝王离开延庆宫。
等到狗皇帝走后,延庆宫的大门又被关上。齐芙借口受到刺客惊吓,让文竹去检查巡视宫内各处防守。支开文竹后,才把王之叫进来。
“陛下已经允准由各宫挑选内侍查办黑风和刺客案。”齐芙取出藏在袖筒中的云纹发簪,递给他,“那刺客脖颈上的伤,与这发簪纹样一致。你需得抢在所有人之前,抓到刺客,破除黑风传言。”
王之应下,双手接过发簪。在文竹回偏殿之前,藏好发簪退到门外值守。
圣令很快传达各宫:后宫六院各选出一名能干机灵的内侍,组成廷监调查黑风及刺客案,限期十日。
算上张怀恩手下的副侍,廷监队伍共由十名宦官组成。只是这十名宦官中,除了曾身为内卫的王之擅长查案抓人刑讯诱供,其余九位,若论人情世故阿谀奉承尚且通达,摊上查案追凶一事,却是了无头绪。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下手去查。王之手里握着指证刺客的发簪证据,站出来给众人指明了方向:“刺客闯入延庆宫时,绮妃娘娘于危急关头用发簪划伤了刺客脖颈。”
得了此等重要线索,廷监开始在宫中排查脖颈有伤之人,后宫内廷登记在册之人,一一接受查验。
当日深夜,内官监掌司胡云所居直房内,飘飘摇摇燃着一盏微弱烛灯。昏黄模糊中,屋内情形难辨清晰。只隐约看见有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廷监已命人......命人查过内官监,为何还要来审......”昏暗中,坐在椅上的人开口说话,声音却是隐隐发抖,似乎很是害怕。
站立之人举着烛灯走上前,火苗映衬下,现出王之那双漆黑透底的眼。
“胡掌司,”王之手持烛灯,微微俯身靠近他,将火苗至于他耳垂下方,“三日前你曾出宫采办绢布绫纱,回宫车马所载箱木数十个。若想在这箱木中藏个人,藏只兽物,应当不难吧。”
火苗炙烤下,胡云猛烈摇头,身体刚一扭动,又痛苦哀嚎一声坐回椅子上。王之举着烛灯去照他的右臂,原来胡云身无绳索,却困坐交椅的缘由,竟是右手手背上直直插了一把短刃。
短刃锋利,将他整只手和椅子牢牢钉在一起。稍微一动,便是刻骨钻心之痛。
王之站直身子,从袖筒里又抖出一把短刃,弹指挥去刀鞘,露出寒光森森的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