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定下。如此一来,倒是有些进退两难。
孙天华望向哥哥,他本也支持着两家联姻,今日一看却有动摇。天华本就知道,这门亲事确实难攀,尤其是在云机赴京的关口上,这门亲事就显得更加功利了。若非拿出与金娘的旧日情谊来,哥哥也不一定会动容。话已至此,其实难堪,双方便各自揣着心思,笑盈盈的彼此应承了。
二月二十六,陈孙两家一同送别孙云机,看热闹的人将孙宅门口堵的水泄不通,丹霞镇不是文昌之地,百年里只出了这一位进士,鞭炮声噼里啪啦和着众人的吉祥话,闹哄哄一团,给孙云机风风光光饯了行。
烟儿被陈家接了回去,偌大的孙宅留给了孙老爷打理,日日如昨,并无特别。
京城紫薇殿中,孙云机以一篇《问道帝王政心》在殿试拔得头筹,龙标夺归,入侍内阁指日可待。次日同科庆贺,在醉春苑摆下酒宴,不想推杯换盏间,云机被猛灌了酒,说了些浑话,被同科参到了圣上面前,官位还未赐下,便被下了狱。
云机在狱中死求面圣,奈何朝中无人,次次落空。幸得殿试时,有位阅卷的翰林院掌事惜他少年英才,求了圣恩让他殿前答话。
那一日,孙云机从狱中走出,正是三月好时节,万物复苏,春光旖旎。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已不见往日风姿。
“多谢孙掌事。”云机对眼前人拜下身去。
孙棣将他扶起,“也是同宗的缘分。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官场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你收拾利索去面圣吧,小心回话。”
云机朝孙棣重重叩了三叩。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民变则国变,不能不急,君子死国,我的血必定是要溅到示警的旌旗上。”
孙棣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云机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孙大人保重,云机去了。”
朝堂上,云机斥责圣上一面大兴土木、一面大肆用兵,宫墙外苛捐杂税民生凋敝,宫墙内锦罗玉珠奢靡铺张,圣上震怒,云机当庭撞柱而死。
三月十四,孙宅被抄。
郡丞领着钦差御史将孙宅翻了个底朝天,看热闹的人围在门口,如当日送云机上京般,只是留下的多是叹息之声。
而今日正是三月十四。
“什么?”我从榻上跳起,日头快要落山了,我迎着最后的日色朝孙宅方向跑去,人世变幻无常,没想到顷刻间孙家便到了此种田地。
孙宅门前人头攒动,我拨开重重人影,往里钻去,透过朱红的门,郡丞指挥着官兵将抄获的物品成箱成箱码在院中,侍从丫鬟们跪了一地,哭声连连,孙天鉴瘫坐在阶上,目光空洞。
我往里冲了冲,让守卫官兵拦在了门外。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的吵嚷声吸引了郡丞,他转身进到里间去了。
官兵凶狠朝我踹来,冬雕及时将我拉向一边,挡在了我前面。
不一会,郡丞陪同一位紫袍长须的男子走过来,正是监办此事的御史,他朝我和冬雕喊道:“谁在闹事?”
冬雕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来:“此家家主对我们有恩,只想说上几句话,不会给官爷添乱的。”
御史脸上堆了笑,接过钱袋,对郡丞道:“利郎啊,瞧瞧,还是有人重情重义的,不似你那主薄,听说孙家要被抄,吓得告了假,他还是这家妹婿吧,圣上仁慈,也没要连坐,看他那个怂样子!”
郡丞李利哈了腰:“是是是,不才府中尽是些怂货。”
王御史挥手将我和冬雕放了进去,他对李利叮嘱道:“你可把他俩看好了,别给我惹乱子。”
“是是是,定然定然。”李利又弯下腰去。
我感激地瞧了眼冬雕,拉着他朝孙老爷快步走去。
孙天鉴眼中无神,瞧见我俩才稍稍动了动眼珠:“你们还没有离开?现如今来看我的,竟然是你们。”
我蹲下身来,握住孙天鉴的手。
往日里,书阁藏书里写“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我只叹气势凌然,文采斐然,真到了这一瞬这一天地后,心境全然不同,欲言无词,只觉得心口堵闷。
“我当真是不懂他,竟如此狠绝!国之事,与我何干!我家中有粮、家中有财,他去朝里做什么!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去。”
御史绕着院中堆砌的箱子叹道,“是啊,外面兵荒马乱的,若是我,就守着家产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不知如何安慰孙老爷,只能将手握的更紧些,冬雕却来捉我的手,将我拉了起来,对孙老爷道:“孙小先生风骨峭峻,这乱世盛不下他,大抵还是天命难违。”
“是命!都是命啊!”孙老爷双拳捶地。
“上枷项吧!”王御史一声令下,官兵抬着沉甸甸的枷具往孙天鉴脖颈处卡去。
“这是做什么?”我想上前阻拦,被冬雕死死拉住。
郡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