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林,一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竹鼠妖。
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生活是世间最闲适、最慵懒的一种。吃了睡,睡了吃,身为栖息地中少有的有了意识的妖,他鄙视自己的同胞:没有灵智的家伙们,就算成日懒懒散散,也不会知道这样悠闲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
但,某年某月某日,他一觉醒来,忽然便发现:这个世界,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林子没了,同伴没了,千林在一片光秃秃的地界上醒来。若非身边还掉着半个他吃了一半的笋子,他都认不出这里是自己原本的家。
接着就是为期数日的逃难。
是的,逃难。失去家园都不算什么大事了,千林刚对着天空发懵了一阵子,还没缓过来呢,忽然就被什么人给从地上扯了起来。这是一个会飞的妖族,大概是什么鸟类的化形吧,他有着人的身子并一对鸟的翅膀和双足,脚爪一抓,就把千林给提了起来,一面往前疾飞,一面喊道:“傻子吗你!别愣着呀!”
后来千林知道了:这位是麻雀妖百麻,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就在千林离开地面的下一瞬间,尘土滚滚、浓烟四起,一群妖兽从地面上狂奔而过。它们个个眼睛赤红、青筋暴起,不管不顾地碾过整片大地,当然也包括千林那半颗竹笋。不仅如此,有妖兽注意到了半空中的一鸟一鼠,转头便要来撞——
于是百麻又急急忙忙飞得更高了些。
终于妖兽们践踏而过,留下一地尘土和坑坑洼洼的地面。望着这一副凋敝景色,千林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哆哆嗦嗦,问:“这,这是……”
百麻沉默片刻,而后才犹犹豫豫地答:“呃,是妖兽发狂?”
还是个孩子呢。
他的神情中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奔涌的兽潮渐渐远去,留下一片狼藉,他也不曾挪开视线,仍然好奇地眺望这尘土飞扬的天际。
是妖兽发狂来着,可是这般汹涌、这般可怖的妖兽发狂,千林还是第一次见。他忘了要让百麻把自己放回地上,人在半空晃晃荡荡,一颗心也高高悬起,渐生出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怎会如此……”
可如此骇人的情形也不过是一个开始。
靠升空逃过了一波兽潮,热心的百麻重新将千林送到地面。东看看,西瞅瞅,很好,他又有新想法了:这片土地已经被妖兽们踏得坑坑洼洼、硬硬实实了,也不见有什么作物之类的残留,那,肯定是不能住人的吧?
于是他问千林:“除我以外,还有很多同伴也在迁徙,你呢?要不要一起来?”
“迁徙?”
千林一愣,接着很快反应上来:“你们从哪里来的,以后又要往哪儿去?”
百麻便抬起翅膀挠一挠头,道:“呃,我们有好多同伴呢。有的是从西南方向的荒漠来的,有的是从以前有城池的地方来的,还有还有……哦对,还有一些是从北边的山里来的。反正大家也没什么好去处,逃着逃着就聚到一处了。至于要去哪儿……嘿嘿,我也不太清楚。”
这话说得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妨碍千林从其中品出一丝危险来。他毛骨悚然,差点儿没把自个儿化形藏起的尾巴给炸出来:“城池?城里的人为什么要逃?”
“啊,”百麻眨巴眨巴眼,“因为,因为那些城都消失了?”
不得了,千林略一思索,整只鼠都冷汗涔涔了:西南荒漠、北方山林,甚至还有原本是城池的地方都没法住人了,那,这天底下还有哪里可以保人平安、供人容身呢?
他几乎是立刻抓住百麻的翅膀,上上下下晃一晃,喊道:“我跟你们走!”
事实证明,千林今次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跟着百麻回归了大部队。其实吧,要将这玩意儿说成是一队人,多少也是有些寒碜了:这支逃亡的队伍并没有什么领头者,不过是东西南北的人聚集在一处,在迷茫中不断朝着前方行去罢了。要去哪里?不知。能去哪里?不知。
但好歹是人多力量大。
有许多次,队伍都靠着会飞行的同伴们避开了兽潮;偶尔,兽潮太过汹涌,他们不得不与之接触,但相互帮助着,也勉强逃了开去;会点治疗术的植物妖族、懂得观察天象的虫类妖族、擅长奔袭的动物妖族……他们一同前行,队伍也越来越大。
然而万事似乎都有一个极限。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季节刚刚由春季过渡至夏季,天气闷热,地面滚烫,群山之外隐隐有闷雷作响。他们在山林之间穿行,即便有皮毛包覆着脚掌,走在路上,仍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
而后便有大雨倾泻。
雨势太大,雨点砸在过烫的地面上,溅起一阵阵灰白的烟雾。会飞的妖族们也无法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飞行,庞大的队伍便失去了自己的“眼睛”。他们不是没有过担心,然则山路狭窄、林木深深,出于某种惯性,或者说只是自我安慰,队伍仅仅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并未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