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被推出ICU病房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他隔着呼吸机朝他的爸爸妈妈笑了笑。俩老人事先商量好的,见到儿子谁都不准掉泪。他们之间没有失言,也笑着。
还不能说话,不是因为呼吸机的问题,而是因为头部的血块没有吸收的迹象,压迫了语言中枢。
他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手。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说他:你这狗命可真大。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忽然一脸的焦虑,挣扎着想说话,只是哼哼两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说:“没事,晓婉没事,晓婉很好。”
老严不信,激动得伸出健康的左手要摘呼吸机,医生马上制止了他的行为。
“晓婉真的没事。她已经先回学校了。不信我打电话给她。”
我拨通了晓婉的电话。
“晓婉,老严醒了。”
“哦,好,你帮我多照顾他。”晓婉已经到学校了,手机里又学校的午间广播站的声音。
“他看不到你,非常着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赶紧跟他说几句话。”
我把电话放在老严的耳朵边上。老严费劲地转了转头,努力地听着……
电话里,晓婉第一句话,老严那紧张的表情松弛了下来。他张了一下嘴,本能地想说话,可“啊”了一声,又闭上了,看着我笑了笑。
没人知道晓婉说什么,几句话他们的通话就结束了。很简短,不缠绵,不纠结。
老严心又不甘地还想说话,可发出来的声音没人能听懂。
严阿姨小声地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见严叔叔给她使着眼色,便没开口。
到了晚上,二老执意要守夜,老严心疼父母,用左手在纸上写着:我没事,去休息,明天再来。
二老这才听话地跟朱董住进了医院附近的宾馆。并把我安排进了跟老严一个病房。朱董说,今晚他守夜。老严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字:操!并把这个字挂在盐水挂钩上。
晚上,老严疼得有些难受,浅浅的□□。
朱董扶着他喝了口水,说:“你这‘哼哼’真恶心。越‘哼’我越阳痿。”
老严使劲指着先前写的“操”字。从二老走到现在,已经数不清他指了多少次了。
“现在,要是弄个美女小护士,在你面前摆姿弄骚,你是不是连硬都硬不起来了。”
老严斜着眼,紧张地看着他。只见朱董拿出自己的手机,拿着医用支架,固定在老严的面前,点开了一个视频……
随着一声深深的吟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那些病床,心率仪,挂水吊架等医疗设备,本来苦涩,枯燥甚至有点渗人,现在仿佛都成了一场艳遇的陪衬。连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都充满了荷尔蒙的元素。让人有种片子里,小护士穿着白大褂挑逗病人的幻想。
我瞄了一眼朱董的屏幕:那真是真刀真枪的战斗啊。
老严呲牙裂嘴,脸扭曲的肌肉紧绷,青筋凸起。
朱董朝他一阵坏笑,突然把被子掀开……
我一惊:我擦,晓婉也骗人!
这时,朱董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重要的客户,看他电话里卑躬屈膝的样就知道是他惹不起的主。挂了电话,朱董就开始对老严表达着歉意。
作为回应,老严使劲指着“滚”字。
朱董“呵呵”一笑,刚要走。老严又写出了几个字:“帮我找晶莹”。
朱董琢磨了一下,拍了拍老严的手,说:“放心!”
老严的心电图机和生命体征监测仪看得我有些眼花。他想翻身,可悬挂的右腿让他一动就疼。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挪了挪身子,他点头示意舒服了。
老严指着写着“晶莹”的纸。我明白他的意思,拿出手机,放开了外放,给莹姐打了过去……
电话是通的,就是没人接。这已经是他第七次让我给莹姐打电话了。
“看来,这回你真的把莹姐惹急了。”
老严一脸无奈,然后,在纸上写了:“晓婉。”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拨通了晓婉的视频。
“晓婉,还没睡吧。老严要跟你视频通话。”
不久,晓婉的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镜头里,晓婉不施粉黛,面色憔悴地笑着。她人在室外,校园的路灯斜着照过来,使她一侧很亮,一侧却黯淡。
“还没回宿舍?”我问
“就要回了。”晓婉的画面有些停顿。过了一会,画质才清晰。
“校园网信号不太好,等会。”断断续续地声音,只见她快步跑到了图书馆门口。那里的信号强一些。
“老严咋样了?”
“老严好多了,就是还不能说话,浑身缠得跟木乃伊一样,你看。”我把镜头对准了老严。“你看看。”
老严冲着镜头,笑着朝晓婉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