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了吗?那真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野心勃勃、自命不凡但又隐忍不发。他无论是在周阳侯身边还是在我身边都装作很谦逊的样子,似乎和谁都可以做至交好友,但我知道——”
韩说追问道:“知道什么?”
刘彻从鼻尖凑出一声轻笑,“但我就是知道,他只是将他身边一切人都当成能往上攀登的藤曼,将长安当作颓圮的城墙。”
“好了,不说这个了。”刘彻看着黑色的马车终于跃入他的视野,轻轻笑了一下,“我们得赶紧走,晚了宫门就得关了。阿娇疑心病重,我万一回去迟了,她心里难免多想。”
他像是不经意间吩咐韩说:“你回去见到你哥哥记得和他说一声,让他来找我。”韩说听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和哥哥自幼侍奉刘彻,深知他皮上仅是笑骂,皮下却真动刀枪,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分轻忽。这个人面慈不假,骨头缝里却全是针头,稍不留神就把假面孔戳个对穿。
乌泱泱的竹林里韩嫣跑了出来,韩嫣曾祖父韩王信曾投靠匈奴,祖父弓高候和叔父襄城侯先后当过匈奴的相国,在七国之乱中成为仅次于周亚夫和窦婴的功臣。刘彻一向爱重他们兄弟在骑射上面的才华,此刻见了他面上也微微带了笑意,“王孙,”刘彻嗔怪道:“你随武安侯走一趟,怎么把我的门留下了?也没个人把守。”
韩嫣只一句话就令刘彻转怒为喜,他先凑在刘彻耳边说起“金俗”二字,后又从容在他耳朵边上说起“韩安国”三个字,随后又说了些什么。公孙贺李当户等人见刘彻神色随韩嫣言语换了又换,都深感韩嫣本事了得。他们一向妒忌韩嫣得天子亲近,如今见他一时能让天子欢乐,一时能让天子烦恼,不由更添了一把妒火。
“长陵,长陵……武安侯家也起自长陵……先不管后一个,赶紧把我那流落民间的姐姐接过来。”刘彻当即下了命令,“这就驾车去长陵。”夜长梦多,刘彻怕走漏风声,有多事的小人伤金俗性命。
刘彻正要踩着平阳侯家小骑奴的脊背上车,却没想到那小孩子支不住扑倒在地。刘彻听到韩安国投靠武安侯本就不快,没成想又狼狈摔倒,当即就想拿马车边上挂着的弓箭教训这个一万钱就能买一个的小奴隶。
夜风颇冷,竹叶声连着竹叶声听上去颇为肃杀。那根本不当做是人看的小孩子脸色惨白,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似乎说了些什么。他声音虽说不怎么颤,可惜夹杂了太多平阳邑的乡音,听上去颇为嘈杂。刘彻听他说得认真,忍不住听了一会儿,半晌才认出来他是说弓不好。
“你的弓不好。”那个半大孩子又重复了一遍。刘彻这才仔细看他,发现他其实也不算太小,只是常年缺衣少食,所以体格要比平常孩子矮小些。“射不中我的。”
刘彻上下扫了那孩子两眼,“把衣服脱了。”他忽然命令道。
衣服脱了后的情景和刘彻想的差不多,一身的鞭子痕,木棒打过的青紫,成年人踢踹过的红肿,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皮肉,再加上干瘪的体态——可以说哪怕暴露一秒,都是对这位至尊的冒犯。刘彻却看得津津有味,笑着问那小奴隶,“哪个是你父母打的?”
小奴隶指了指胳膊上一处拧伤,那看上去是女人的杰作。
“哪个是你兄姐打的?”
小奴隶又指了指腿上被踹过还没消下去的肿胀,不说话。
刘彻没忍住大笑起来,“看来父母兄姐比主子监奴好得有限,不过等你有了弟妹,你也可以向你弟妹出气了。”
“我不向我弟妹出气。”那个奴仆轻轻道。刘彻也不太想听他说自家的事,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他一向不感兴趣,“你先说说我的弓为什么不好,你说不清楚我就对你动真格的,你说得好我有赏。”
那把弓是韩嫣祖父弓高侯打造献上来的宝物,有二十石,等闲人拉不开。韩嫣还没听就发出一声嗤笑,韩说比他哥哥沉稳些,但也觉得这小奴隶免不了一顿毒打。
那个半大少年却很平静地说:“你的弓是强弓,却不是好弓。再好的柘木不按照纹路雕刻,准度也就有缺。何况你这弓平时应该只是狩猎才用,坐在摇摇晃晃的猎车上,车轴拉着车轮一转,你的弓箭就从弦上落下。这种情况下射不射中射物其实没意思,因为猎物是被赶来的,猎车是摇晃的,用来狩猎的弓箭也是不精准的。你以为你是射准了,其实你是蒙对了。”
刘彻当即命人掌灯,对着行灯看柘木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给你三十金。”还没等奴隶叩拜刘彻又补了一句话,“你先等着,别急着谢我。”
刘彻在行灯灯光下又露出一个笑容,名为青的奴仆发现这个不知根底的人似乎特别爱笑,只是每次笑起来都不快活,“你把我摔下来这件事,我也绝不会放过。我会让平阳在你这一身伤好后再打你十鞭,你可服气?”
不管是三十金还是十鞭奴隶听了都不露声色,“我本来就是奴婢,一身一体俱是平阳侯家的,怎么可能会对主人的决议有异议?”
公孙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