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殿中一时陷入了冷凝的氛围中。
或许是因为殿中空旷,内侍们又一贯小心谨慎,呼吸之声都十分轻缓,一旦失去人声,这座宫殿里便无端的起了寒意。
诸晴仍是垂眸,放缓了吐息,使自己能隐隐听见的心跳声降下去。
“哈哈哈!”帝王粗犷的笑声,击碎了殿中的钻进骨子里的死寂。
他道:“我大安军队自然勇盛。”
诸晴暗自舒了口气。
成了。
“只是朕也想有一支,如陆沉手下那般的探骑啊。”建兴帝叹道。
诸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臣者,皆为陛下之骑。”
“你惯会说好听的,哄骗朕。”建兴帝笑道,“你扪心自问,是把自己视作王臣,还是把帝王视作青云直上的踏板?”
没什么道理的话,谁又敢当真拿皇帝做踏板?不过是嫌臣子给自己的忠心不够多罢了。
且他这话不像是在拷问诸晴,而是在拷问那些不在场的人。
“微臣不敢。”诸晴起身行拜礼,又道:“旁人心意,小臣不知;但小臣实乃陛下家臣,如何敢哄骗陛下。”
建兴帝又大笑起来,道:“自然,你是不敢的。”
他一挥手,将手搭在龙椅扶手雕刻的龙头之上,道:“确实,旁人心意,自然不知。”
诸晴心下又是一声轻笑。
“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给事中。”他摆了摆手,令诸晴退下。
诸晴走出了南斗殿后,抬头望向灼灼烈日。
她双眼微眯,余光里瞥见南斗殿的牌匾,在鼎盛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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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十三年五月初。
建兴帝为安抚失爵宗亲,将末流小爵次子、庶子集于一处,设立闵都亲卫,巡视闵都内外。
这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改爵之后许多昏昏度日的小爵子弟以后没了生计,在闵都里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儿,设立一个无关轻重的卫队,将他们编进去,也算给了他们点活干。
但建兴帝后边的举动,就颇耐人寻味了。
他以诸晴丧父,家中亦无男丁袭爵为由,将诸晴编进了新立的卫队,并封了一个护军卫的官职,位序三品,统领闵都亲卫。
建兴年间,自允许女子入朝为官至今,尚无一人可达四品以上官职。
而诸晴入朝至今不过两月余,却已官至三品。
但在这个官职的选拔上,旁人并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一整支闵都亲卫,都是改爵后的产物,大可以将他们视作游手好闲的废物。
而做这群废物的看管者,不过是他人的笑柄罢了。
更何况,诸晴原先虽是五品给事中,但手握实权,直面圣上,可谓前途坦荡。如今虽然升至三品大官,但也就是带着一群街溜子继续在街头巷尾闲逛。
是以这件事,虽耐人寻味,却没有多少反对之语,他们巴不得诸晴尽快远离政治中心,领个高俸禄的闲职到旁边玩去。
除了看什么事儿都不顺眼,要上去踩一脚的谏官们。
但是谁都没想到,仿佛被逐离陛下跟前的诸晴,却在那之后与帝王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朝臣发现这一情况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不过数日,闵都亲卫真正的作用便暴露无余。
——他们把郑逸绑去了刑部。
刑部侍郎被绑去了刑部,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刑部尚书匆匆赶到时,只见那群从前的纨绔正吊儿郎当地围着郑逸说说笑笑。
他皱着眉头喝道:“放肆!”
这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对他嬉皮笑脸道:“尚书大人,您这治下水平不大行啊,猜猜我们是在哪儿逮到的尔部侍郎?”
同朝为官,不论官职大小,很少有直称“大人”的,大多是因为谄媚。
而对方这样的语气、说辞,任谁都能听出其间的嘲讽之意。
刑部尚书犹豫片刻,平缓了语气道:“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不妥。”
对方嗤笑一声,高声道:“那刑部尚书还光天化日下前去狎妓呢!”
刑部尚书一愣,立刻出声道:“此地乃刑部衙门!不得胡言!”
这群人又嘻嘻哈哈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狎妓!”
“在床上逮住的!”
“还没给钱呢!”
他们是什么浑话都敢说,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气得老尚书满脸通红。
早在他们来的时候,苏沣就听见动静,他轻笑一下,吩咐身旁的小吏道:“快去南衙请诸护军卫前来。”
这边正吵嚷着,那边诸晴忽然进来刑部衙门。
苏沣站在一旁,先朝诸晴问礼,诸晴回礼后向刑部尚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