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瞧着姬桢吃了新煎出的一副药,又嘱咐了值夜的霜葭万万要当心,才匆匆离去。
还说好次日要来瞧她。
须知他听谢大监来报,说公主气病了之时,委实是吃了一惊,心下也颇为不安的。
万幸今日政务不算繁忙,还能来瞧她一眼。
否则她不肯吃药,若是病情加重,甚至以致有个万一,他如何和帝后交代?
阿桢只是瞧了一本不该瞧的书,那样小的孩子,她就是读了,又能读懂什么,这难道算是什么大事么?
他自家想来,也觉今日的恐吓,着实有些过了头——大约是因上元夜,她盯着沈曙,让他生了几分猜忌,才会有意说那样的话。
想让她知晓恐惧,知晓不是什么都该看,不是什么都能问。
可她只是个孩童啊。
原先因她颖慧,他已然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女儿家了。
可今日见她小小身形,才想起,幼妹还不满十岁。
本该是个爱放风筝、踢毽子,见到鱼儿鸟儿都能立在那里瞧许久的小童。
他竟然吓唬她,还用她友伴的性命要挟她,也难怪小娘子气得快要发疯。
回到东宫时,还对谢大监嘱咐,今日东苑里的事,一样都不准往外说——尤其是传刑打了沈衍的事儿,更不准提。
谢大监勾着头,恭恭敬敬答应了。
而沈衍,则是趴在榻上,任嘴碎的王内侍帮他上药。
那王内侍道:“人生得俊,是有好处啊。你是不知晓,殿下今儿都吐血了,这才逼得太子殿下松口,说再不追究你了……”
沈衍心下一沉:“殿下……吐血了?”
“是啊,御医说是伤心了。嗳,别看咱们殿下平时冰雪心性的模样,到底是个小娘子呢,被兄长挤兑几句,就难过了——哦,还因为太子殿下传令打你。啧啧,你说殿下待你,何等情深义重。”王内侍道,“今后你定是要飞黄腾达的了,可记得这苟富贵,勿相忘……”
他絮絮念着,沈衍听着,却觉眼前一片模糊。
阿桢……
他合上眼,仿佛又是今日上午,身处那片梨花林里——阿桢向前踏了一步,挡在他身前,说那本书,是她自己取的。
书是她取的,他就不算犯了大罪。
若将一切都推给他,他或许便会被处死了。
这一份情谊,如何才能报还。
王内侍犹在聒噪,涂完了药,又去看太子派人送来的布帛笔墨:“啧啧啧,你瞧,要不是公主殿下闹脾气,太子殿下那样的贵人,便是将咱们这样的打死十个八个,又何必费心送这些来。不过是盼着你替他哄阿妹罢了……”
这话是好话,沈衍却是越听越难过。
他听到御医说阿桢是伤心了,纵然不全是因他,也总有四五分,与他相干。
他心意沉沉,便无暇顾及那二人的行止,全然不曾注意王内侍将药瓶放在了案上,更不曾瞧到,孙内侍还曾凑上去,打开药瓶看了看。
这一夜,于抱珠院众人而言,都不算是个轻省的夜晚。
仪娘决定要留下来和公主同榻而眠,姬椿自然也不甘落后,三个小娘子挤在一起,絮絮说话。
“阿姊,你别把那么些事情都往心上去。”姬椿柔声道,她只知晓阿姊是瞧了太子阿兄不让她读的书,被训斥了,气病了,“我小时候在王府里头,时不时就要被阿娘阿姨呵斥,说我这也不当做,那也不当做——起初啊,我也害怕,后来想清楚了,她们自然都是为了我好,又不会因我做错这样一些小事,便将我赶出家门呀。并没有甚大不了的。”
仪娘也道:“就算要赶你出门,也轮不到太子殿下来呀,你是怀王府的小娘子,怀王殿下总不会讨厌你。做阿爷的就算在外人面前呵斥儿女,心里头最疼的,定还是自家小娘子。为这些小事呕血,多不值当……”
“是呢,太子阿兄今日亲自来劝阿姊,可见也是真疼爱阿姊的。”姬椿甚至有些羡慕,“若是我也有这样的阿兄,他怎么训我都好。既然他没有恼阿姊,阿姊便更不该自苦了!”
“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两只小雀叽叽喳喳间,姬桢打了个呵欠。
姬椿的声音登时小了下去:“阿姊还病着呢。”
“咱们早些歇息罢。”仪娘道。
“好!陆阿姊你到我这边来罢,明儿个咱们好出去……”
因今夜装病,姬桢明日不用去读书了。
而姬椿与仪娘起身也都轻手轻脚,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正好用午膳。
霜葭在旁服侍,先伸手试试她额温,脸上一松:“还好,殿下半点儿不烧了。”
“昨儿本就是用冰水憋出来的——多大事儿。对了,那鹿血囊……”
“奴处理得干干净净。”
“多劳你了。”姬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