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葭灿然一笑。
霜葭脸腮飞上一片浅红:“殿下说甚话,若不如此,那书的事儿捅出去,郎君便不罚别人,奴与东星总逃不过。说不准便叫人拖出去卖了……”
“……你们都大了,若是发卖,怕是直接配给什么人了罢?”姬桢想起那只荷包,道,“无妨,你放心,我总不能叫你和东星吃这样的亏——对了,你可想过,今后要嫁个什么人吗?”
霜葭一怔,连连摇头:“奴只想……只想一直在殿下身边服侍。”
“你不想成亲,不想做阿娘?”姬桢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儿,正伸出去让霜葭为她穿绫袜的脚都翘了一翘,“一直在我身边,难道不孤独么?”
霜葭仿佛想到了什么,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笑意,旋即自己抿去,道:“不孤独。能始终留在殿下身边,比什么都强。”
姬桢如何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若是出宫了,嫁了人,这一世便再不能和谢见深相见了。
若是旁人知晓这两个人的心事,许会替霜葭不值,谢见深一个阉人,如何比得过真正的男子。
可在姬桢瞧来,若只说阉人没有那物事这一点,倒不见得真比寻常男子差到什么地方去。
香罗帐中颠鸾倒凤情意缱绻固然是很美的一桩事,然而就她所知,那点爽心快意也未必都是打那玩意儿上来的。
更况,再怎么舒适,也比不过十月怀胎受的罪,更比不过一朝分娩时几乎要将身子全扯碎的剧痛。
于是,若说谢见深还有什么不好,大抵只他是太子的人,自己又是个有些成算的——唯这一桩,叫人有些隐约的不安了。
可霜葭也不是东星那样整天价只晓得傻乐的姑娘,只要不叫谢见深将人都骗傻了……
姬桢于是一笑:“真的?那,你别跟东星说。我怕她分明想出去,却因你这样说了,不敢请我放她走,那岂不是耽误了她么。”
霜葭闻言,道:“小娘子怎这样体贴?”
“你们是一直随着我的,我自然要待你们好些——不似后头来的人,谁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呢。”
说着这话,嘴唇还抿了一下,显然是意有所指。
霜葭失笑:“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后头来的’?”
“昨儿个他挨了打,等养好了伤,再叫他走罢。”
“您还是一意要他走?”霜葭一怔。
“不诚不忠的人,放在跟前,瞧着难受。”姬桢道。
“殿下,沈二郎待您有几分忠,奴瞧不出来,可是,他待您是很有几分真心的。”霜葭道,“您肯大费周章,自己替他担着昨儿的事情,难道不也是……”
姬桢瞧瞧她,一时不曾开言,待走到妆台前头,宫婢上前将她一头乌发重新梳顺,方眯着眼道:“救都救了,干脆,好人做到底罢。”
“可您若是将他撵走,这失了主的内侍,日子也不好过。”
“难道他就不能过苦日子?”姬桢蹙起眉头,“我知你们瞧着他彬彬有礼,年纪又更小些,多少有些心疼他——可他难道不该罚吗?”
霜葭敛了声,她便是想劝劝姬桢,也不敢越过她身为奴婢的位份去。
只将一声叹息咽下心中,那沈二郎待殿下究竟多么用心,从那一跪上,便瞧得出端倪。
偏只有殿下,也不知那天在彩楼上气成甚样,才一门心思要赶他走。
姬桢用餐点时,她特意将几样甜点心放得近些——殿下喜甜,倘若用了甜食,心情总会好些。
说不准,她自己想着想着,便想通了呢?
这份心思,霜葭不好说,却不想姬桢一个人翻了一会儿书,便道:“霜葭,你去瞧瞧沈二郎罢。”
——这是,想通了?
霜葭连忙应声,又问:“殿下可要给沈二郎带句话么?”
姬桢点点头,道:“事不过三,我救过他三回了,再没有下一回——让他往后好好儿活着,别辜负了我留下他性命的一番苦心。”
霜葭心里隐隐一沉。
这话,听着那么像告别。
“是,殿下。”
答应是答应了,真到了沈衍那里,见他伏在床榻上,脸色通红,显是发了热,怎么摇也只能摇出混沌的呻|吟,却睁不开眼——霜葭再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手中将丝帕绞了两圈,一咬牙,快步回了主院。
当着姬桢的面便跪下身子:“殿下,沈二郎高烧不退,人已经昏迷了。”
姬桢翻动书页的手一时停顿,她极慢地将书放在案上,看住霜葭:“昏迷了?”
“是,奴不敢撒谎,殿下,可要请郎中去瞧瞧吗?”
姬桢放了书本,站起身来。
她是要给沈衍长长记性——从写信问兄长闹出事儿,到兄长的手如她所愿杖责沈衍,都是为了让他知晓,让他记住,这天下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