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她也进去?
姬桢一时竟然有些紧张。
这会是她头一回站在外朝的官员们跟前……便是前世,她也不曾在朝堂上抛头露面——那不是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
此刻这念头跃入心中,她却自牵了牵嘴角。
公主“该”做的事情?
她能做的事,皆是该做的事。
有什么好怕呢?便是此次说的话,叫文官武将们心下瞧不起,以为她是个幼稚的小殿下,又有什么要紧,她才八岁。
这样岁数的小娘子,说出什么来,都不算是丢人的。
更况阿兄许她进去,在那些官员们瞧来,大约不过是做皇帝的兄长疼爱堂妹罢了。
她跟着谢大监过去,可就在书房门外,听到一声极轻极低的呼唤:“殿下,长公主殿下!”
是女子声音——沈曙?
姬桢一回头,便见处境理应不大好的沈曙立在一扇小门边,眉眼之中,是极浓的忧愁。
二人目光相对,她张口欲语,谢大监却催促道:“殿下……”
姬桢只对沈曙微微颔首,她虽不知沈曙是想说什么——大约不外是阿爷与阿弟,可无论是哪样,现下她皆不该驻足听沈曙诉说。
见她跨入门中,谢大监微微松了一口气,再向沈曙立着的地方投去一眼。
他的目光很有些严厉,沈曙垂下头去了。
姬桢不知晓外头这一场官司,她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便见得几位有些面善的大臣,齐刷刷望向她。
她脚下一滞,定定心,方对皇帝行了礼。
阿兄在场,她没什么好怕的。
皇帝令人给她看了座,便道:“阿……济海长公主,想来也知晓了沈逆附贼,杀伤我军健儿之事了?”
姬桢道:“是,臣妹知晓。”
“你如何看此事?”
阿兄的声音,再不似以往单独与她说话时的温和,沉甸甸的,每个字儿都像是一块铁,压在人心头上。
她道:“臣妹以为,此事迟早是要发生的。沈逆在契丹草原流窜,绝不肯回返大周,难道是想凄风苦雨地饥寒而死么?他定是要寻个靠山的,且这靠山必然不是契丹可汗,可汗与我朝交睦,无论其间有几分真心实意,总归是不愿反目成仇的。因此沈逆只能寻一个有志与契丹可汗为敌的部落,且这部落还要有些势力,否则定撑不住可汗与我军联手进军的——他若是找不到便罢,但凡是能找到了,那便会有今日之事。那个部落的贵酋既然敢留他,想来多半是有一战之力的,可我军北上搜寻沈逆已然大半年了,一路风霜疲惫,如何堪比以逸待劳之师?更况,陆将军对契丹诸部的情状,也多半是从契丹可汗那里得到的,臣妹想,契丹可汗并不定会对陆将军据实相告。”
“照你说,这一败,是无可避免了?”
“倒也不是无可避免呀。”姬桢歪着头道,“若是陆将军运势好,将士们又用命,偏偏胜了呢,那也是说不好的。臣妹只是想说,这一败虽然落魄,可也算得上情有可原,并不是什么破了天的大罪……”
“殿下此言差矣。”却是一名白须老臣道,“大周在北境经营数十年,多少将士出生入死,方骇得契丹狼种收敛野心,再不敢贸然南侵。然而陆正己这一战,拖累数千将士成了塞北孤魂不说,亦在契丹人面前丢了极大的颜面。若是他们以为天军悉皆如此不堪,再次兴兵袭扰,这罪过,可就大了。”
姬桢眨眨眼,眸光极快地掠过堂内众人,见其中一个身形高壮的老者满目不以为然,另一蓄着满口墨髯的中年文士,亦颇有不满之色。
倒是另有一个壮年汉子,大约是武将,随着那人言语,频频颔首。
她再扫一眼阿兄,心下便有了谱。
阿兄也未必赞赏重罚陆穆。
她笑笑,脆生生道:“您说的也是,是我后生莽撞——可只不知,大周在塞北的威名,是将士们打出来的,还是咱们这般在朝堂上说出来的?”
“那自然是将士们打出来的,陆正己正是葬送了将士们……”
“陆将军可也在代北打了半世的仗——我先前听市井百姓们说,这大将军没有不打败仗的,这一役固然输得可悲可气,然而陆将军多年战功与威望,总不能一笔抹杀了。”
“殿下这却是想岔了,陆正己有战功不假,然而他立功之时,朝廷赏过了。如今犯了过失,自然也就该罚。再有,他在北境军中虽有威望,可代北守军亦是大周的将士,是先帝与陛下圣恩泽沐,方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军心本该向着朝廷,不该向着他陆正己。”
姬桢这是头一回感受到文官那条舌头的可怕之处——这人说陆穆失了大周的颜面,她便想请阿兄派人去北境军中问一问,瞧瞧将士们,到底还乐不乐意追随陆穆作战。
却被这老头子三言两语带进了“陆穆莫非已然声威盖主”的坑里。
她懊丧地咬了咬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