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不是今日的主宾,可工部侍郎李辰也早就听说过这位长公主的名头了。
只晓得她在小娘子们中是个出众的,旁的不说,便是这份将自己名下的罕有书籍,全都拿出来刊印,让天下读书人同读的气魄,便是寻常男子都做不到的。
因此,便是也有人说这小娘子牙尖嘴利极不好相与,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至于听闻长公主殿下第一批刊印的书中竟然有《水工志》,李辰几乎惊得摔了手中的笔。
须知那张公主持修筑的堤坝、运河、引水渠,时隔一百五十余年,历经战乱烽火,如今都还不曾废弛。只是年代久远,许多工程已然不如彼时好用。
倘若这《水工志》当真是张公留下的著作,岂不是……
纵然知晓,张公的原作已然付之一炬,长公主拿出的这一本,或许并不是那真正的“水工志”,可李辰还是在书坊开张的第一日,匆匆而来。
哪能想到竟有机会见到长公主——他定要劝说公主,将藏书楼中一应牵涉水利修造、田土平整、种树育苗的书籍早日整理出来。
旁的书,譬如什么文集,什么奏章,固然也是好东西,可读了又有多大用处?
不过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途罢了。
而素来被人瞧不上的种桑挖渠之业,却是做得了便能令万民受益、活人无数的大好事啊。
这才是真真刻不容缓之事。
由是见过了姬桢,行了礼,说不了几句颜面上的话,便急匆匆问:“臣斗胆询问殿下,此次出印的《水工志》,敢是南齐张公所著?”
姬桢一怔,转头望向侍立在旁的沈衍。
沈衍知她要自己解答李辰的疑问,正要开口,可看清了李辰面容,笑容便是一滞。
待定睛又瞧了一眼,方将那素来温雅笑意摆在脸上:“回李侍郎的话,《水工志》正是南齐张文徽张公所著。只是,诚如坊间流言所说,完本的《水工志》已然不复于世,这一本,也不过是小子家中先祖收集来的原稿,最末几章仍是佚失了。”
文稿不全,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然而知晓这书真是先代能臣的作品,李辰便坐不住了。
立时起身,拱手行礼:“殿下,请恕臣无礼,臣现下便下楼去买一册《水工志》来,失陪则个。”
姬桢哪里会在意,笑道:“李侍郎若是急着读书,不妨买了书便回这屋子里读罢。外头人声嘈杂,也不是能静心读书的地方。”
李辰一怔,明白了几分,脸上一喜,满口应承退了出去。
那脚步声如急雨暴风,大约就差奔跑起来了。
张绰不由笑道:“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想来沈氏三百余年的书香旧家,藏书楼中,岂能没有几样好东西,着急忙慌的,好不稳重。幸是今日休沐,不曾穿着官服到来,否则下头未曾得着功名的士子们瞧见朝廷命官如此毛手糙脚,不知会不会窃笑呢。”
姬桢咯咯只笑:“人生来性子不同,阅历也不同。岂是人人都能如右相您这般思虑周密,谋定而后动?若是人人都能如此,这般能耐,可也就不稀罕了,怎么偏您能做右相呢?可见这是很罕有的修为。”
饶是张绰自觉这一记马屁拍得精妙,听到公主这样盛赞,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道:“殿下谬赞。臣今日是带了犬子一道登门的,臣在这里面见殿下,犬子却是早就购齐了今日发售的四册书,已然回府了。待臣回府后,好生研读。”
姬桢笑得更欢快了:“张右相还说什么‘谬赞’呢,这可不就是您思虑周密才能安排的吗?要我说来,您今日肯赏光,亲来这书坊,我合该感谢您才是。我如今才只八龄,阿沈大我几岁,也不过十三而已,若是旁人瞧来,定觉我们两个,是小小孩童胡闹,连我自己心下都没有成算呢。”
“殿下年纪虽幼小,心智襟怀,皆不亚于年长之人,何必自加菲薄?”张绰道,“老臣方才上来,见士子文人人头攒动,想来,殿下此次刊印的新书,很是得人心啊。”
“那都是阿沈的功劳。”姬桢道,“这些书是他挑的,校对编刻,也是他盯着去做的。我不过是出了些银钱,拿了个铺面,再向阿兄,还有右相您求得几分颜面罢了。”
张绰心中一动,他定睛瞧了瞧沈衍,竟叹了一口气:“自古英雄出少年,前人之语,诚不我欺。沈家二郎,这心智定力,原也该是个栋梁之才啊。”
这是想着她喜欢沈衍,于是连沈衍也要夸两句?
姬桢颔首道:“张右相说的是,阿沈虽为父亲所累,到底他阿娘是宗亲,他心下总是顾念着大周江山的。我虽不能送他一条官运亨通的青云路——内宦总不好出外朝为官的,然而能使他做些清修古籍、推广文教之事,也算是为江山社稷,略尽绵薄罢。”
二人正在客套,便听得那阵如卷风般的脚步声从楼下刮了上来,侍立在外的内侍将房门打开,李辰的眼珠子因喜悦而铮亮:“臣原道,如《水工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