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曙亦不是姬桢忽然造访兄长一事中,唯一的受害者。
——直到御史们突然如见了血腥的狼一般围着安王参他时,姬桢仍然不知晓这一切,竟都与自己那一日和阿兄说的话有关联。
她只是感叹安王着实倒霉。
强占民女也罢,受贿枉法也罢,都是罪过,可也不是极了不得的罪过。但凭安王是今上叔祖父这一层关系,便是罚,也只罚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子侄便罢。
总不能将叔父拖出去流放罢。
御史们原本也晓得这个道理,宗室手上沾些污秽,只要莫要做得太过分,他们总是不爱多说的。可如今一窝蜂参起安王来,十分诡异。
莫非安王得罪了御史台?
她不知内情,因此颇有些猜测,而自省并未开罪御史们的安王本人,却是在府中安坐,稳若泰山。
他自忖这么些罪名,扳不倒他。
还扬言谁在他背后捅刀子,若叫他捉住把柄,定要那人好看。
然而,人若是行霉运走背字,事情一定是要接二连三地来的。
出使契丹的使团,派人快马送了消息回来:安王借着向契丹人贩酒贩粮的机会,竟然也向他们贩盐贩铁。
盐是官营的,卖给契丹人的盐,更是户部下设专司经营,安王便是皇亲,也不能和朝廷抢银子——更况他哪里来的盐呢?朝廷的盐官晾官收,自然不会流到他手上去,那这盐,便只能是私盐了。
至于铁,那就更犯忌讳。契丹草原有铜有金,独独铁少得很。偏偏打箭簇,制刀枪,样样离不开这东西。
如今大周是与契丹休战了,若是在战时,敢将铁贩过去,那是资敌大罪,是要斩首的。
皇帝得了这消息,据说当时便怒得摔了御砚,可却并无动作,只是将这消息扣住不提——又哪里扣得住?镜中人很快便纷纷听说,安王要倒霉了。
连姬桢带着小姊妹们入宫去陪太后说话,姬椿都趁着仪娘不在车上时,小声同她打听:“阿姊,听闻陛下要重罚安王叔祖?”
姬桢讪讪一笑:“不能罢,但凡是拿住证据的罪过,都不算极大,便是并在一处罚,也不过是将亲王降等到郡王而已。再要做什么,阿兄也要为难的——他到底是长辈。”
姬椿很是天真地点点头,道:“阿姊说的也是。”
可下一旬再见面,姬椿便更急了:“阿姊,听闻陛下要禁止宗室操持商铺、与民争利了?”
姬桢也惊住了:“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听阿爷说的,说因安王他们那伙子人,经商也便罢了,还借着宗室身份,多有不法之事,陛下十分恼怒。”
姬桢想了想,皱着眉道:“是有不法之事,陛下才会恼怒的,你想啊,若是你的婢仆,用你的名义出去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你可乐意?自然是不高兴的。然而咱们的铺子,若是干干净净经营,陛下也必不能不许罢。”
“好阿姊,陛下最疼你,你且替咱们打听打听呢?”姬椿急道,“我阿爷也不知家下这些铺子做的买卖规矩不规矩,前两日还在府上大骂了人,想来有些个管事伙计是很奸猾的。若是他们骗了我们,做了坏事,何以却要连累我们被陛下厌恶?”
姬桢当着族妹的面,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然而她心下也急啊。
她除却书坊,也颇有几个铺面的——小阿娘是侧妃,当初抬进王府来也有陪嫁的铺子田地,如今可不都在她们姊妹名下?
不许宗室经商,那对她可也没好处啊。
因此满口答应下来,回了王府便唤了谢见深来,令他暗查自家各处铺面经营上头可有枉法横行之处。
她心中总得有数,若真自家的铺子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且苦主们还摩拳擦掌等待告她一状,她总要先下手为强,将那些个惹事儿的管事统统踢出去。
总好过被他们连累,连小阿娘留下的产业都保不住!
谢见深见她面色严肃,急急去办。
而姬桢坐在屋子里,抱着茶盏喝了会儿茶,才逐渐想起,此事大约有些蹊跷。
若说皇帝真要对所有宗室的产业动手,那御史骂完安王,不还有靖王、永王、康王么,再往下也有她阿爷怀王和叔父宁王。怎么无论是御史还是契丹那边的消息,都只冲着安王一个人来呢?
就像是……早有安排似的。
莫非,是安王无意间惹怒了皇帝?
她越想越觉自己这番猜测很有些道理。
皇帝确是有能力叫御史和去契丹的使团,同时对一个人发难的。
她心下一凛,捺着性子多待几日,待谢见深查了自己和菩萨婢名下几间铺子后,方才入宫去见阿兄。
这会儿,他瞧着竟比先前神清气爽了,见得姬桢也亲切得很:“阿桢怎么瘦了?”
“阿桢长个子呢。”姬桢笑嘻嘻道,“又有些不长眼睛的,专来气我,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