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何不知姬桢瞧到的少年是谁,心下自有几分不满油然而生。
他便是有打算用姬桢联姻,却也认定,此事该由大周主导,断然没有让那对契丹兄妹在其中盘算的余地。
更况,卓鹿延假作成下人混在帐中,非但是自降了身份,更是轻慢了大周的贵女们。
阿桢,阿椿,还有陆氏的小娘子。
她们甚至都不知晓那场宴席上发生了什么。
倘若有心人将此事拿出去说,小娘子们的颜面,该当如何保全?
这做派太也难看!若他们果然是北人做派不懂礼仪也便罢了,可契丹可汗是从大周延请过言语和礼仪的教师的!
明知故犯,格外令人厌憎。
倒是阿桢这建议……
既是自己扮作下人,便怪不得别人也将他当作下人了。
他瞧了瞧姬桢:“朕且差人去问问。倘若当真有你所说的气派人才,那是须得格外瞧好些才成。”
格外“瞧好些”?
姬桢心下暗哂。
如今却不是格外“宽待些”了——若是卓鹿延知晓那样冒昧的行径会将自己置于怎样的境地,他大约是会后悔的。
大周愿意扶持他和他阿妹,是因想以他们为鞭为辔,统御契丹。
可若他们不甘心做大周的鞭辔,大周又何必送上自家的公主,与他们联姻?便卓鹿延有十分才干,那又如何呢,这样有心思的人,越是有才干,便越是容不得。
卓鹿延定是要在此事上吃亏的,纵然不是什么大麻烦,也足以叫他清醒几分。
姬桢因他们兄妹冒昧行事而起的恼怒,如此才收了两分。
但并不是就此消气。
卓鹿延偷偷看她,已然算是冒昧,再加上姬椿和陆仪娘——这就更加不妥。
仪娘是大周镇北的大将军的女儿啊,是能叫北边的王子随意看了去的人么?
她因向皇帝笑道:“得到阿兄关照,那真真是他的福分了!”
“难道不是因你举荐,才来的福分?”皇帝瞧瞧她。
“是因阿兄圣明才听我这样说话呢。”姬桢笑得甜,心中却道,卓鹿延若是知晓自己平白得了这样一场“福气”,怕是要憋闷得发疯。
“你惯会哄朕!”皇帝果然微哂——瞧起来,对“阿兄圣明”这话,是颇为受用的。
“怎能算是哄阿兄?”姬桢撒娇道,“阿兄待我这样好,我说点儿好听的,难道不应当?”
皇帝正要点头,品出她话里意味,一眼瞪过去,见幼妹已然笑得像偷了鱼的猫儿,由不得也气笑了:“你这没良心的混蛋,阿兄待你但凡有点儿不好,便容不下你这阴阳怪气的话了!”
“我自然是知晓的,所以才敢说呢。”姬桢甚至蹭到他身边,歪着脑袋望他,“谁待我都没有阿兄待我好——所以,我能去和嫔宫中一回么?”
皇帝眉心一蹙:“做什么?又是去瞧沈二郎?”
“是啊。”姬桢毫不掩饰,道,“我想他了。”
皇帝几乎叫一口茶水呛住:“阿桢,你这是什么昏话!你是长公主,岂能……”
“怎么不能?一条狗养三年,也牵肠挂肚,更况沈二郎这些年来陪我读书,为我解惑,又照拂我起居,我若是真半点儿不关怀他,岂不是个冷心冷意的人了?”姬桢道,“阿兄不是早就知晓了么,我心里头,是很念旧情的——虽然知晓他在和嫔那里定过得不坏,可到底还是要亲眼见见才安心。”
皇帝举手按按自己的眉:“你是怨怼朕把他调走?”
“我怎么会怨怼阿兄呢,您不过是怜悯他们姊弟分离,亦是因一颗仁心,才做此等安排。”姬桢道,“阿桢明白的,半点儿不怨,不过是有时候读书,遇到不明白的,想不通的,身边再没个人可以商量询问,便会有些想沈二郎罢了。要不,阿兄再寻个饱读诗书的内侍赐我,或许也可……”
皇帝险些气笑了。
再寻个饱读诗书的内侍赐给她?
单要识得许多字儿的内侍,倒也不是没有,可阿桢所要的,并不是认字儿就成。
再要挑一个能如沈衍般,还能给她排疑解惑的,那几乎是绝无可能。
除非他再挑一户如当初沈家一般的书香门第,寻个罪名,将人家的子弟净了身送到宫中来……
倘若只为了给长公主寻个伴读内侍,做这样的事,合该被雷劈!
“没有。”他断然拒绝,“饱读诗书之士多出书香高门,岂能有净身入宫的道理。”
“可他们又不许我用外男做官。”姬桢一撇嘴,道,“分明先前我做事时,外头的官吏们也不曾因要每日向我回话便不做男子了……”
皇帝却是灵机一动:“男子不成,女子总是有的。和嫔也是饱读诗书,你不若时常入宫,来与她请教,总也有益。”
姬桢一怔,这回轮到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