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如此答。
姬桢将出口的话噎了回去,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你原先便知晓?那你,你……”她一时说不出下一句来,沈衍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你可知晓,买了有铁矿的庄子,便是担了嫌疑……有铁,是能造反的了。这时候说我们原是无心——无人会听,也无人会信的。”
沈衍点点头,又复沉默须臾,道:“殿下容臣直言——陛下便是不怀疑殿下有反意,也不过是因殿下是女子,因此将一颗疑心,暂时去了那么三五分。可他对殿下的父亲,对怀王殿下,又如何呢?若不是疑他,又何必抹了他在外朝的官职,又何必要急切切将殿下许个很不怎样的人家?殿下难道不知道陛下想如何么?”
姬桢瞳子一缩,她虽惊愕,可此刻不得不怒,压低了声音,如几乎要扑上来撕咬不知死活猎物的小狸猫:“沈二郎,你知不知晓,你在说甚疯话!”
沈衍的眼瞳,在帐中不倒灯的照耀下,却是莹莹有光:“臣知晓。”
“这是……是掉脑袋的罪名。”她说着,手亦不自觉抓着被子,“我并非,我……”
沈衍一动不动,等她说出后头的话。
她却咽了声。
千万忧虑,化作一声叹息:“你这是,在断我的路。”
“这样事,素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沈衍道,“殿下无论做不做事,您的父亲都是碍着陛下眼的。再说,怀王殿下是不是当真冤屈,当真甚事也不曾做,全乎是陛下多想——这,殿下总不是甚么也不知晓罢?”
见姬桢不语,沈衍补上了最后一句:“殿下,臣不才,可臣想,既然是无论如何都要被陛下针对,也难逃或有一日手足相残的结局,那么,殿下顶好是真有能造反的本钱。便是只鸟儿,寓居于将倾之巢时,也是要先确信自有一双能飞的翅膀的。”
姬桢的呼吸都极小心了,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不惊着自己心下狂乱的暗涌。
她不能对着沈衍否认自己有过和正有着的野心——自己说了甚么要砸碎鸟笼子的话,便难免沈衍会猜出她心思的结局。
若要砸碎鸟笼,她便要站到那至高的地方去,否则谈何高飞翱翔。
可是,可是……说归说,做又是另一码事。
这就真要,谋反了吗?
“如若殿下以为,陛下会一直忍着怀王殿下,而怀王殿下也始终愿意忍耐被人监视、被人猜忌,时刻可能丢了全家脑袋的日子,那么,这铁矿,您大可以装作不知。”沈衍温声道,“左右现下也无人听说此事,倒也还有敷衍过去的余地。只是若要敷衍,殿下顶好是安心待在长公主府里,再也莫要抛头露面。否则以您在室女的身份,但凡您得了名气,在陛下眼中,那都是为怀王殿下谋划……”
这样么?这,还有敷衍过去的余地吗?
姬桢先时摇摆,此刻却被沈衍提出的“敷衍”激起了决心。
怎能敷衍,怎能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筹码送出去?她若是只想做个安闲念经的长公主,辛辛苦苦经营书坊是为了谁,千里迢迢去济海郡主持救灾是为了谁,与朝中大臣来往,营造“陛下最疼长公主”的气氛,又是为了谁。
这些辛苦艰难处,不能平白费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疑问——她低声问沈衍:“你为我图谋这些,是为甚?”
沈衍一默,方道:“是想,让殿下过一过随心所欲,再不必被旁人掌着命运的日子。”
“为甚要如此?是因我救过你吗?可我累你不再是男子了,如此的羞辱——你反倒愿意冒着丧命的罪过来帮我?”
“……是因臣对殿下的心意。”沈衍说罢这一句,便再无法开口多说什么。
如何说?他对她的心意——便是如何真诚,都那么可笑。
罪人,阉宦——长公主对他动了心,是少女纯良,不谙世事,他若对长公主动了心,那便是不知死活,不懂尊卑。
他也配对她动心吗,便仿佛是唯有夜深人静才敢出洞活动的鼠,怎敢说肖想天上那一轮月亮。
可即便是一只鼠,也有想为那轮明月,奉上仅有的一点油的时候。
而他远比一只鼠幸运啊,他的月亮每夜会寻觅着他,而他能给她的,也不止是一点浑浊的油——她轻轻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在柔软细滑的锦被之下,她的肌肤仿佛是用梦境的边缘凝结而成,碰着他,他便无法自拔地陷入无尽的欢喜与彷徨之中。
“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娇羞,反倒欢天喜地,“你这个人!我一向知晓你是喜欢我的,可你从来不说。若是喜欢我,我……就姑且原谅你自作主张。”
沈衍忍不住往她那边望一眼,想着只一眼,看见了,便收回来。
可他如何能在撞见她满目笑意时,扭回头来。
“你是因为喜欢我,怕我被他们欺负,所以想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