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娘立时一惊,双目盯住了姬桢,道:“阿桢你说真的?你不是哄我的么。”
姬桢道:“怎的,你不信我?”
“我……”仪娘顿了顿,低了头,唇角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你与沈二郎若是当真忙得紧,不与我一起也无妨。”
姬桢立时笑骂:“好你个无有良心的人物!我想着与你一起四海游玩,你却只是想自己畅快了,丢下我在这宫中,每日在政事里煎熬!”
仪娘便笑,笑着笑着,眼底便有了薄薄泪意。
再没想过,做了皇后之后,还能有一日,脱离这镶金的鸟笼子!
她不大好意思地眨眨眼,道:“我哪儿是想甩下你一个人,实在是你若真做了女帝,这天下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要紧,怎能为了自己一时逍遥,便轻易舍下了。”
“这是谁与你说的?”姬桢狐疑道,“说这话的人,遮莫是将皇帝当做了犁地的牛,短了它一个,便连田都耕不得,非得一条命挣到了咽气,才得一时休憩?这可真是胡言乱语了,身登大宝之后便再不做人的天子还少了么?天下事样样不管,口中还道甚么圣天子垂拱而治的,也不是三个五个了,便是前朝那些个政令发不出三百里的废物皇帝,也往往得终天年呢。”
“……是陛下说的。”仪娘道。
姬桢一怔,恍然:“是他便难怪了,他巴不得将天下事全一个人做了,下头的人甚么也要回复他,他才安心。”
仪娘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是如此的——也是,仿佛并不是所有皇帝都如此的……他,大约是很怕下头的人谋逆。这世上,只怕无有一个人是他真真能信得过的。倒也……也可怜。”
姬桢默了默,这可怎么说呢,皇帝固然过得不幸,可别人难道便幸运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放不下那一个“权”字,有了还想再有,多了又想更多,不知饕足。
连她也是一样——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不能设想有一日没了权柄,自己将要被人宰割。
不可如此,一个人怎能将那么那么多事情,全都料理得干净?
岂不是要累死自己!
她正想着,便听沈衍开口道:“两位殿下说得都不错,只是当下——咱们还不曾夺得大权,总不好一直在此间耽误下去。”
姬桢恍然,一拍手,笑道:“咱们真是——尚不曾发财,便想着如何起八进的大宅了!说来,这密道出去,是会到哪儿?”
沈衍一边将太后那张诏书藏好,一边道:“若是算着位置,八成是抚嫔的宫室。却不知她逃了不曾。”
姬桢道:“她只一个阿兄在京城中,便是逃,也只能去宁清长公主府上……可阿椿这阵子,不是在外头温泉庄子上养胎么?驸马不也跟着去了,想来素珠儿要是去寻他,那路上可是千难万难,单凭几个内侍,多半是连宫都出不去。”
仪娘却道:“也不定的,素珠儿宫里头常养着几匹好马,她那样的性子功夫,有一匹马,还有甚么地方是去不得的。再有,她也有表兄在金吾卫里当值呢。”
“塔穆托?”姬桢想了想,才忆起那人姓名来,“若是六叔安排了,想必让塔穆托入宫救出抚嫔去也不是甚么难事。倘若如此,上头的人,也未知是友是敌,二郎,你……”
沈衍重新提起长剑来,道:“臣自然竭力护殿……二位殿下周全,只是情势未明,殿下还请受累,若是见得旁人的武器散落,莫要嫌它污脏,且先拿着防身!”
姬桢答应下来,沈衍才立在密道门边,待素娘转动石荷花,密道之门开启,便当先走了出去。
那把剑在他身前舞作一团白光,将身后人护得严严实实——此刻外头已然是黑透了,纵然刚刚出密道时周遭并无旁人,而远处仍然传来慌乱的叫喊响动,他也不敢怠慢。
深夜丧乱里,谁敢保准不会有人悄悄在某处埋伏?
待一行人均已出来,且姬桢也从路边一名羽林卫士的尸体上拔了一把金吾卫惯用的直刃马刀在手,他才稍稍松一口气。
“殿下,抚嫔这里,瞧着已经无人了。”
“是无人了。”仪娘的面色不大好看,“往前走便是她养马的马厩,若是平日,这样火光滔天人声汹汹的,马儿们必是已然嘶鸣起来……”
“她将马都骑走了么?”姬桢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往那边走了几步——倒是不必擎着火把了,宫中此刻不少处所已然燃起大火,照得天地光亮,眼睛稍稍适应,便觉万物纤毫毕现。
可她犹在看到马厩里的情形时,瞪大了眼睛,再不敢信这是真的。
素珠儿一向养着的六匹北地骏马,此刻尽数倒毙在马厩里,身上刀痕箭伤,竟似是被乱兵生生砍杀的。
而素娘在她身后,俯身捡拾了一样东西:“这是……这是个被斩断的金簪头罢?”
姬桢回首去看,那金簪头正被仪娘接在手中。
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