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度陛下的心思?
素珠儿这话,原是说笑的,可仪娘听了,却是一怔。
随即笑道:“这可不合宜说的,依我看,沈二郎固然是极清楚陛下的心性,然而以此说他是费了心思去揣测陛下的所思所想,却很是未必……”
素珠儿笑道:“阿姊,难道你真信世上有甚么人,是生来便两心相同的?你莫要哄我啦,我可不信——说是心有灵犀甚么的,那都是哄人的话。二人一道,无论是亲眷还是友人,若是能使其中一个有甚么心肝肚肠,另一个都知晓得清清楚楚,那必不是因后一人生来便懂前一人的心,不过是精于琢磨罢了。”
仪娘张口欲要说些甚么——她自然不信素珠儿的话,世上的“相知”,固然有人是精心谋策求来的,可未必便无有天然便知心的两个人儿罢。
她与姬桢也罢,与沈衍也罢,相识了总算是二十余年了。
这许多年过去,她从不曾怀疑过,沈衍能猜出阿桢的每个念头,是因他费心揣度的缘故。
如今阿桢是女帝,想揣度她心思的人,自是数不胜数,可是,当她还是个小小的郡主时,自己都尚且是个半大孩童的沈衍,如何会动“猜她心意”的心思?
那个岁数,便不说两小无猜,总也不该有那许多花花肠子。
可那会子,沈衍便很知晓阿桢喜欢甚么。
那份熟稔,大约是叫阿桢都难堪了。
贵女是不可以轻易表述自己欢喜甚么,不喜甚么的,可那会子阿桢每每遇到沈衍,瞧着都不大自在。
那自然不是因瞧着沈衍俊秀而不好意思。
多半还是因沈衍总是看得透她的喜恶,因此着力掩饰,反倒瞧着像是讨厌他罢。
沈衍那会子便懂阿桢的心思,现下自然是更明白。
素珠儿说甚么“精于琢磨”,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复又咽了回去。
“难道不是么?”素珠儿还瞧着她。
仪娘一摇头:“是不是,又有甚么要紧的。一个人若值得旁人为她费尽心思,揣度她的喜怒哀乐,那也是难得的福气了。尽管享受,有甚不好?若是那肯费心的人,竟能一生如此,便更好,何必还去在意那究竟是生来便有的灵犀,还是颇费苦心的斟酌?不信你且看宫中那许多小内侍小宫女们,天下这样大,谁会在意她们想甚么呢?”
素珠儿一怔,竟是语塞。
想了又想,方苦笑道:“慢说她们,便是我——世上也未必有几个人是愿意知晓我的心思的。”
仪娘瞧瞧她,问:“你有甚么心思,竟不得解吗?你是做了太妃了,阿桢也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你但有甚么想法,且说与她听,未必便不能成。”
素珠儿抬了眼,瞧瞧仪娘,大胆道:“我想回家去。”
“回家去?你是说归宁么,那又有甚么不成的。阿椿与你阿兄自有府邸,又无有爷娘管碍,你甚时想去,自去便是。这都不必陛下同意……”
“……我是想回契丹去。”
这话却叫仪娘怔了一怔,道:“这怕是难了,如今那个摆贺部的大王女很是风光不是?我听闻这些年,她倒是挺得人心,你们兄妹带来大周的铁骑,却又……说句不中听的,都有些四、五十岁了罢,如何当得那边的虎狼之师。”
素珠儿道:“阿姊瞧来,陛下必是不肯出兵助我们了么?”
仪娘道:“这我哪里说得准?需得问陛下自己。”
她岂会随意开口——以她所见,也觉姬桢为了素珠儿这么一个“愿望”,便肯出兵契丹的机会,微乎其微。
原先草原上还有忠于旧王室的故人,如今他们也死得死,老得老。护着他们兄妹来大周的骑兵,也再不复当初的骁勇剽悍了。
凭他们自己定是不能打退摆贺部,而要送他们回去,便须得用大周自己的兵士。
慢说素珠儿与姬桢不过是少年的玩伴,便是先帝,他是素珠儿的夫君,不也不肯为她出兵的么。
给钱给粮,这倒无妨,可给人是不能的。
大周的子弟,凭甚要去为了旁人的事情,血洒异国他乡?
更况,动兵总要派将军的罢。
仪娘自己的阿爷还不肯服老,戍守北疆多年,且以她所知,她阿爷对当年兵败之事,仍是耿耿于怀。
倘若阿桢这会子说要征讨摆贺契丹,她阿爷或许要拿出老当益壮的说法,亲自请命领兵了。
她如何肯顺着素珠儿说?倒是私下里去见了姬桢,提醒她绝不可以擅启战端——如今天下承平许久,百姓们安居乐业,已然很好,作甚还要去北疆抛命。
可姬桢听闻,却是久久不语。
仪娘越等,越是心焦:“你说话啊,阿桢,你莫不是,真想动兵罢!”
“开疆拓土,谁不想呢。”姬桢轻声道。
“可是,打仗是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