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粮饷养的兵,就该送去打仗才不亏。
可跟谁打仗?摆贺部的阿希伦么……
放在头领们面前的,便是一天紧过一天的茫然无助。
姬桢此刻召见他们,要他们为她做一件事,却是立时给他们指出一条路来。
女帝要他们带着粮食和布帛,去草原深处,与那些个无法抛下牛羊和家园南下的部落贸易。
契丹人素来乐意贸易,他们对一切好东西都极有兴趣。
虽则小部落的头领能见到的好玩意儿不多,可他们想想也知晓,用大周便宜的粮食,送去契丹,换北边的皮毛药材——这事情很是做得过。
他们本也语言相通,习俗相仿,一样熟悉茫茫的原野,一样骁勇剽悍强不畏死。
由他们的儿郎组成马队带着货物北上,不怕小股的马匪,也不愁当地部落的头领不友善,更不怕被人蒙骗,交了许多粮食出去,却只换得毛薄皮松的劣质毛皮。
而他们的妇孺老幼,却能在温暖安宁的长城以南生活,不怕男子们出门便被人洗劫……
再有,只要他们的儿郎能出关南北往返,便能瞧到故地的情景。
若是有强人占了他们的草原,也便罢了。若是占据他们草场的部落不那么强大,他们是不是,还有一日能出关夺回故土呢?
几位头领彼此相视,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努力压抑的激动心绪。
这差事,可以做!
姬桢得了几位部族头领赌咒发誓的承诺,便向阿希伦修去了书信。
阿希伦要称臣,她自是乐意之至,也要夸赞一番阿希伦以天下百姓为念的仁爱心肠。
可是,说到阿希伦请她开关的事情,天|朝的女帝,却要顾念百姓们万里跋涉,十分艰难。他们原便遭了灾祸,身为天下臣民的主君,姬桢又如何忍心要他们艰难?
不若便由她,差遣了先前内附的部落,将百姓们需要的粮食食盐等诸物,送上门与他们换罢。
大周朝廷里自不缺那些个嘴如利刀的名臣,便是黑的,在他们说过一遍,也成了白的。
更况姬桢这安排,瞧上去半点儿毛病没有,只是十分体贴。
任是谁瞧了那道谕旨,不赞一句皇帝陛下圣明仁厚?
可阿希伦接了谕旨,却是久久不能发一语。
她要的不是这个!
姬桢要让那些个内附的小部落派人去和北边的部族贸易,那岂不是要跳过了她?
原先只道周人听不懂契丹言语,便是有先时卓鹿延带着的那些个人去,也抵不上甚么用场。哪能想到姬桢竟然敢用那些个内附的部落做这种事——她便不怕那些带着宝贵的粮食与食盐的人,出了关便一路逃亡,再不回去?
又或者,她还拿捏着那些人的父母妻儿,因此很不怕他们一去不回?
只不知,那些个小部落的头领,知不知晓大周女帝的小心思——他们若还以为这差事是天大的恩德,因此十分卖命,甚至向漠北诸部,宣扬周人的好……
阿希伦是不愿见到这一日的。姬桢不肯全了她的期许,她如何会应了姬桢的算盘?
那带着物资北上贸易的商队,便是有人护送,也不会有太多人。
阿希伦终是下手了。她倒不是那么缺乏粮食与食盐——可她断不能让这些东西,从大周的皇帝手中到了那些个缺衣少食的百姓手中去。
便是要给,也该是她给。唯有如此,他们才能记得她的好处!
可是,她差遣去劫掠商队的人,却是撞在了铁板上。
护送商队的,除却那些个小部落的军士外,还有大周代北大营的骑兵。
衣甲鲜明,刀枪雪亮的骑兵。
便是摆贺部将士悍勇,可同是精于操练的骑兵,有铁甲的,自然比穿着皮甲的更不易死伤。
而当初摆贺部借以击败大周骑兵的大沼,如今却是再帮不上忙了。
——现下的战场,是那些个南迁的部落,曾经生息繁衍过上百年的故地。
何处有流沙,何处有泥沼,那些个差点儿被摆贺人的袭击送入鬼门关的部民们,却是比谁都清楚。
他们岂能就这么罢休?
草原上的人,最不怕的便是战斗,而摆贺部么……他们先时不曾做过汗的,如今虽是诸部中最能服众的,可到底也不曾被大家推举为共主。
如此,为甚不能和他们打一仗呢?摆贺部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个部落……
而他们,却得了大周女帝封官赏赐的应承——既然如此,大周想必也会在这场战争中,相助他们的罢。
要说摆贺部的势力,确也是强的,可哪里便能强过其他部族全都联兵一处呢?
阿希伦几乎眼见得便要建成的王朝,竟就这么垮塌了。
诸部联军,在春雪消融的时节,攻入了那座建成未久,却易手数次的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