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的风景和四十八楼完全不同,这样的高度可以将楼下景象看得清清楚楚。戴君安特地选了临近马路的,有时候能站在阳台上看一天。
上海的六月是还带着点微风的,路旁的常绿香樟树叫人摸不透季节的变幻。这边不似陆家嘴,甲壳虫们零零散散的。不知是那些两个轮子仗着自己体型较小的缘故还是什么,闯红绿灯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戴君安看到一个外卖员,旁边的车辆都直接闯走了,这位可爱的城市建设者单手托着脑袋巴巴地望着对面的指示灯。他车前面是美团的箱子,后面是饿了么的,装扮为了抵挡烈阳捂得严严实实。淹没在车流里,可又那么显眼。不知为什么,她竟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这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大概确实是闲的,她在脑海里给他编了一连串的故事。那段时间里,她在网上搜了很多这类人群的信息。
她想起之前演过一部家庭理论剧里面的小三,角色给她的设定是嫌贫爱富的拜金女。女人中专毕业,在一家按摩店工作,家境不好,还有两妹一弟需要上学,就有个外卖员男朋友。这男朋友是个憨厚老实的,与她是老乡,两人寻思大城市赚钱多,就去了北京打拼。北京自然是和他们那边的山沟沟没法比的,女人世面见了多了,心气就高了起来。在按摩店碰上个大老板,老板出手阔绰,给了她很多之前想逗不敢想的贵重东西。可女人也深知,这老板自然是靠不住的,她也不妄想着去跟人家原配争,是个拎得清的。这种背景之下,剧情自然是狗血的,要是没点矛盾和看点怎么推动下面的剧情发展。
她的男朋友发现了,憨厚老实的乡下人还没读过多少书,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尊严在这种悬殊之下,是极为可笑的东西。但总有些人,把这可笑的东西却视得比命还重要。他们有人最后得来了所谓的公平和正义,更多的却是落得个人才两空的下场。人心的天秤偏向哪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而是道德。他们最终蹉跎在这虚幻渺小的二字之下,迈入的黄泉之路崎岖又艰险。
这个角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戴君安的梦魇,她在梦里为他们勾勒出了美好的、凄惨的各种结局。那些台词就像咒语,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受到了诅咒。他们都说她入戏太深,说得轻飘飘,陈述着经常会发生的事实。
戴君安问过方聿唯一个问题,他看不看她演的戏,得到的回答是否定。她不理解,为什么不看呢?是对于他的杰作不满意么?还是偶有的良心让他不敢面对。
这个问题,她也问了易执,易执先是尴尬一下,而后求生欲上线,说立马补上。过了几天,他带着黑漆漆的眼圈,问她为什么只拍一种角色,是不是被公司胁迫了。戴君安笑问他,如果真的是被逼的,他会怎么替她讨得一个还算得上是结局的结局呢。易执立马打开手机计算器,开始算起积蓄来,问她要赔多少钱。
那一瞬,她真的有种冲动,干脆就这样割断吧。可是,心中又有另一种声音。戴君安发现,比起获得自由,她似乎更怕跟他结束。对,就是这么贱。贱到病入膏肓。她成了她讨厌的人,她有那种数字倾向了,渐渐地,她成了数字。
方聿唯胜利了,大获全胜,一个精明的商人好像本该就是这场博弈的胜者。
胡思乱想着,一天也过去了。暗黑压下来,目光所及的远处有回家的飞鸟,从她的角度看起来像绕着一个中心物体游戏似的转圈。戴君安好奇地等待着他们会落于何处,告诉她终点在哪里。它们是盘旋在几幢非常老旧的小区上面,有的屋顶还有一层蓝色钢板搭建起来的小空间。与她所在的小区完全不是一个高度,蓝色空间上面还有太阳能。在戴融所处的消防队里,宿舍上面就有一整排太阳能。戴融告诉她,其实上面就是一层吸热板,用来热水的。戴君安就问如果没有太阳怎么办,戴融用看小傻瓜的表情告诉她,就不洗了呗。她想,还不如不装呢,太阳开得那么少。后来,她家装的是热水器。之后,她所见的好像都是热水器了,太阳能估计是被淘汰了吧,毕竟限制那么多,不方便。
戴君安不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人,脑子里想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模糊了很多。转眼间,那群盘旋的鸟就不见了。她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定了个明天的闹钟,准时观看候鸟回巢。
门被敲得“咚咚”响,听着门的节奏声也不像易执。她在猫眼里看了下,是汤敏。也不知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想来也是,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呢。
汤敏的气势比以前减弱了很多,更准确说是平和。情绪稳定的人,总不会让人故意去挑她毛病的,所以戴君安还给她倒了杯水。
“你这布置地不错,蛮温馨的。”
戴君安觉得这人吃错药了。
“我来找你,是遵了大老板的吩咐,谈谈你之后的发展生涯问题。发你消息让你去公司,不回,我只能来这边找你了。”汤敏说明来意。
她是发了很多消息,无非就是关于恋爱和安排的工作不去之类的温和质问。戴君安看见了,没有回。
“电视可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