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你若在,苦药也是能入口的。见不到你,只能去酒里寻……”借着自己喝了酒,他便敢多说些。
陆振望向他二十年漫长岁月中,唯一能牵动心弦的人,心中讥笑自己的苦恼样子,他从没料到,自己向来不为外人所动,也会有这么一天。
石荼拦下他伸来拿回酒盏的手:“公子为苍羽阁烦恼,当养好身子仔细服药才是,病好再饮。”
他抬起肩,用左手撑着脑袋靠在案上,漠然道:“自从五年前中了毒,我便不喝酒了,也没有因此觉得药更管用,或者身体有所好转。”
夜空中繁星闪烁,乌云遮月,阴风阵阵吹打竹帘,寒凉一点点渗入屋内。
石荼替他收了收敞开的衣领,遮住刻着鹤纹的檀木坠,扶他起身。他不肯挪动一下,只是装醉抓住皓腕不放手。
石荼手腕上那条红绳硌在陆振的掌心,他声音含糊不清:“何攸说服你了是吗?你一定要走。”他的语气像在埋怨,嘴角噙着笑意又像已经接受了事实。
“公子醉了,我去拿碗醒酒汤来。”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执意不放,问道:“若是我在陵河找到了苍羽阁,还有命回去,你就该走了,是吗?”
石荼轻声道:“公子会放我走的。”
真相卡在喉头差点说出口,石荼又想到徐正来落脚后必然先找何攸,自己到时候跟着一起去,若顺利除掉徐正,皆大欢喜假装无事发生,回去报告给坞主,若是不顺,再坦白吧……
“在我身边当差工钱又不会比寒霜坞少,你也能早些攒够钱,究竟是为什么?”陆振眯起眼,压下眉望着她。
是怕真的会助长自己的非分之想,但她也明白,两人只能共苦,无法同甘。
石荼定住眼神看着案上的烛台:“我还是习惯了在寒霜坞。”
他低下头轻轻摇了摇,烛焰的温度在含情波光中流淌:“撒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酒醉少了三分,眼神如箭般直直射去,像是要看穿她的心事。
可是那双漆黑透亮的美目依然如子时最深的夜色,让人难以穿透幽暗直抵底色。
石荼扯起嘴角:“公子常与阴谋诡计相伴,疑心些也好。”言罢挣脱开陆振的手,起身收好酒盏,扶起酒壶。
陆振垂眸神伤道:“我怀疑你,你也不生气,看来我真的斗不过寒霜坞里的高手。”
石荼整理好案上的摆件,用笔山压住宣纸阻挡今晚有些喧嚣的风:“我不是坞里不可或缺的高手,公子硬要我留下,我也无计可施,只是听命罢了。”
“我若真的这么做了,你便会提剑和你师兄私奔,我能去哪里找你?”陆振小声道,不安地望着她,不像平日镇静的公子。
“公子不该这样为小人多思,应当先把身体养好,再处理要事。”石荼将窗户关上,再回到他身边时,他直起身注视自己,似乎清醒多了。
“我做的事,都是应当做的。从前我也觉得,那些为美人误事的人荒唐得很,现在明白了。不过你看我的眼神,与我出去被人觊觎的时候,相差无几。你怪我不该贪恋美色,自己不也是吗?”
石荼被说中,恼羞成怒皱起眉,抽出手搭在他脉上,心想这家伙不会又中情花散了吧?
陆振笑着对上她腹诽自己的目光,只是半合着眼,向后倚在凭几上任她把脉,目光迷离在她脸上飘移:“石神医有法子治愈我的相思病吗?”
石荼深吸一口气,再快速吐出,摆头道:“无药可救了,公子还是喝了醒酒汤睡下吧。”
“嗯嗯,”他缓缓起身,理好的衣领随着他欠伸又散开,“至少今晚还是有解药的。”言罢,他转身走向卧榻,刚走两步,扶额晃了一下身子,石荼上前扶住他。
陆振靠在石荼肩头展翅欲飞的金蝉上,立了一会静听窗外风声呼啸,才放下扶额的手,搭在石荼手上,由她搀着往前走。
“药快吃完了,我们明日回趟郢城再来吧?”石荼问道。
“你替我去吧,我要守在这。”
石荼正欲开口,他缓缓眨眼露出微笑,打断她:“你不必忧心,曹荣会带着护卫来陵河,我们都会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