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竹林,远处平野上稀疏地隆起几座房屋,随着距离的拉近,房屋越来越多,朝歌邑到了。
住在这里的都是贵族,同家族聚居,不同家族相互分散,所以房屋都是成簇分布的,亮起的灯光昭示着聚落的形状和疏密。
其中最大的一簇是商王的宫殿群,耸立于邑西南,靠着云梦谷鹿苑。茅草、黄泥与木梁建筑的宫殿也可以修建得恢宏堂皇,暮色朦胧,宫殿的边际镶嵌在天。
朝歌邑加强了戒备,我们从邑北而来,趁着主干道上守卫换班的空档,跟着车马贵族和步卒奴仆一起进了邑。
一路上,只见各家户之间几乎没有围墙,拦马的栅栏也鲜见,但广种花草绿树、引水修池筑塘,故而浓阴绿意掩映、亭台栈桥遍布,既保护隐私又美化环境,看得出朝歌更像贵族们的别墅度假区,北蒙商都的后花园。但周人的别墅不同,是有墙有院的四合院,此刻周单和我就站在了这样一座四合院前。
咚咚——周单敲了两下门,立即有人拉开门上的猫眼观望,那人迅速给我们开了门,不是别人,正是散宜生。
“四公子,你、你们终于回来了!”散宜生早就等在这里了,见到周单分外欣喜,看到我却有一丝冷淡。
“散宜大夫,昨夜之事可还顺利?是否遇有困难?”周单边问边牵我进了门,而后和散宜生一起关紧了大门。
“顺利,四公子交待属下之事都已办妥,未见有什么困难。”散宜生拱手回复,“不过,眼下正有一难等着四公子。”
未等周单松弛下来,散宜生提醒道,眼神往院里扫去,那里还有一道关着的大门,
我们沿着宅院中央石板路直行,登上带有台阶的门廊,散宜生打开了第二道门,进入后院。
前后院布置相仿,两边是厢房,院内划有方正的菜地,蔬菜颗颗整齐地长在地里,棚架上青藤缠绕、遍结瓜果。
院子的尽头是一座大殿,灯光从那里发出。刚到大殿门口,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训斥道:
“杀了商王一人有何用?你以为你杀了商王,周人就赢了吗?周伯就得救了吗?商都那么多贵族势力你看不到?你就算杀了商王,他们还会推出新的商王,微子、箕子、比干哪一个不对权位虎视眈眈?哪一个不对西土百般提防?我们要的是推翻商人的统治,不是推翻独夫一人!姬发那小子性急莽撞也就算了,你卿士夭也跟着犯糊涂?”
“哎呀,太师训诫的是!我闳夭怎能如此糊涂?竟然没有看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怪我存不住气,急于救周伯出狱,这才失了判断,支持二公子瞎闹险些酿成大错,我糊涂啊!”这是闳叔的声音。
……
“太师,四公子到了。”散宜生隔着大殿的门禀报。
“进。”
门打开了,周单越过门槛,跪在了太师面前:“尚父,单对尚父隐瞒了此事,都是单的错,与闳叔无关,单甘愿领罚!”周单跪在地上磕头,大有拦下一切罪责的决心。
“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了得,还要我这个太师做什么?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太师尚瞪了一眼闯进来的人,气得大臂一摆,背过身去,带得白胡子翻飞。
“父亲,您息怒,先坐下喝杯水。”
“尚父,您病体初愈,不可动怒。”
“太师,周人离不开您,西土更离不开您啊,您不能不管啊,消消气啊。”
……
这屋里有不少人,太师尚,周单,散宜生,闳夭,早先见过一面的姜禾,还有未见过面的人,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木椅里,可能就是鬻熊,他身边站着一蓬发左衽的年轻人。
此时,众人纷纷前去安抚太师尚。
太师尚一身交领麻布长袍,年过古稀,朱颜鹤发、精神矍铄,但此刻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见周单来了,震怒后情绪复杂,半晌未言,但那怒气渐渐地、渐渐地消了一半。看来他已从闳夭和散宜生那里猜到了周单的计划和目的。
“你确实该罚,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补过。”太师尚缓缓吐出一句话,言下之意是自己捣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太师尚朝大家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了,各位都累了,请回房休息吧。”
“诺。”众人拱手向太师尚告别。
……
正当我呆在殿内不知进退时,周单回头给了散宜生一个眼神,散宜生立即领会,对我说:“静女,请跟我走。”
我看了眼周单,他对我点点头。
“公子单怎么办?”我悄悄问散宜生。
“他不要紧。”散宜生语淡风轻。
“太师尚平时也这么严厉吗?”
“那是当然。”散宜生敷衍答道。算了不和他搭话了,人不顺眼半句多。
我看着周单跪在地上的背影,心想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只求别给他带来麻烦,便跟着散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