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然无声的公子笑了笑,眉间祥和万分,抚了抚膝间的云白衣角,“姑娘进食这般快,是要赶夜路不成。”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就要黑了。”他的声音低沉,落在人耳内,让人莫名有些心悸,如温泉水润过洁净的石面。
云笙置了箸子,细嚼慢咽下最后一口饭菜,这才轻笑道:“并非,只是有些急事,公子呢?可是要赶夜路?”
宋辰安姿容出众,若说仅有的一点瑕疵,便是眉眼间始终带着几分疏离的病态,以至于连说出的话都让人听着有几分伤怀,“正是,家中近日闹着要分家,正需一位镇得住的长辈弹压,小可着急回去,这才扰了姑娘清静,实在抱歉。瞧姑娘面容,今年芳龄当有十八岁了,不知对也不对?”
云笙心提起来,萍水相逢,共进一餐而已,这位公子委实交浅言深了些,再者,哪有陌生公子当面询问姑娘年龄的,冷着眉眼道:“不知公子问这个,缘由为何?难道除了不与带剑之人吃饭,连共食之人也有年龄要求不可?”
“嗳,你这丫头片子。”那小护卫将长腿放到空着的官帽椅上,“咱们主人问什么便答什么,旁人追着赶着让我家主人算命,我家主人还不屑呢!”
竟是个江湖术士。云笙嗤了一声。
“哲华,不可无礼。”宋辰安敛容斥了那小公子一句,又朝云笙歉然笑笑,“下人无状,烦请姑娘莫要怪罪,实是平日里小可常与人测个字,看个面相,顺嘴了,一时没收住,若扰到姑娘,实在不该。”
说罢,起身又行了一礼。
男子双眸盈笑,唇角微微翘起,带出一抹浅浅的笑纹,眼底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许是态度太好,云笙莫名缓和下来,“无妨,是我反应过激了,公子请坐吧!”
“多谢!”宋辰安重新坐下,又温声道,“观姑娘面相,近日当是风寒侵体,若信得过,不妨由小可为姑娘诊诊脉,如何?”
云笙讶然,“公子竟还通岐黄之术不成?”
一旁叶哲华丢了颗栗子到嘴里,骄傲道:“那是自然,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
听着这句话,云笙莫名有些想笑,“明白了,只是我身子尚好,不劳费心了。”连自己都治成这副病恹恹的,想来医术也微薄得很。
宋辰安也不勉强,笑了笑,掖着手坐好,再不说话了,而饭菜也恰在此时上来,两下里各自就餐,一晌无话。
待吃饱喝足,映月也回来了,见时辰已经晚了,她也没时间吃饭,嘟着嘴,抱剑跟着云笙下楼,就听身后那小护卫饮了口酒,念叨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人活一世不易,一日当有一日乐事。”
云笙顿了顿脚,径直走了下去。
而这厢宋辰安已是置了箸,脸上喜怒难辨。
“是她吗?”叶哲华焦急问道。
宋辰安点了点头,“虽不全中,但相貌亦有八九分相像。”
叶哲华喜上眉梢,“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不枉我们千辛万苦找她这么久,良主若泉下有知,亦可安息了。”
宋辰安敛眸,神思不由回到前些日子。
天破晓,天幕依稀还挂着最后几颗星子,叶哲华丢了铁钳,徒手将墓中的小棺掀开盖子,拿着火把仔仔细细辨认,过了很长功夫,跳上地面,朝一旁马车走了过去。
“主子。”
车帘微动,间出一隙,凉风肆意灌入,露出宋辰安那张苍白的脸,咳得不能自已,断断续续问道:“人确定了吗?”
叶哲华望着宋辰安,拧眉:“确如那信上所言,这碑上铭文是陆七娘,但身形样貌与村民的描述并无相似之处,或许真正的陆七娘仍在人世。”
宋辰安长吁口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眸瞬间溢出几分期许,喃声道:“活着便好。她活着,我们生在这世间才有意义。”抬头目视眼前的小护卫,语气带了几分砭骨的冷意,“传令下去,命休门岛全体暗桩出动,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找到陆七娘。”
“是。”
注:“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出自宋代周邦彦《喜迁莺·梅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