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望着她笑,随后才道:“谢我什么?”
“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今时今日,我当是在菜市口哭的。别说出游,毋论香囊。”
香囊织绣实在粗糙,垂在裙侧,竟能看道线头轻挑。但毕竟是药庐出品,内里更为重要。
将一切看在眼里,行至迎宾楼前,谢安就止了步。
刘姝走出两步才察觉,回头看他,眼中不解,像在问他为什么停下。
喉结蠕动,话头在舌尖辗转几番,才被人不经意似的说出口:“进来吧,请你吃饭。”
刘姝望着迎宾楼金字招牌,又左右看看长街两旁的摊贩,眼睛瞪得浑圆:“啊?”
于是话就变得霸道一些:“我饿了。”
人这才理解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随他进门。
酒楼老板见着谢安登门,还没开口热情招呼,就见着谢安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声道:“雅间。”
其后跟来的女子,初次进门似的,大大方方打量装潢。
对视间心领神会,老板主动带二人上楼,送进雅间,得了谢安“例食”的吩咐,就下去准备了。
二人相对而坐,滚水被小厮提进门,连同一整套茶具茶叶献上,茶师随后出现在门边,刚要进门,被谢安轻挥手赶了出去。于是闲杂人等散尽,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谢安慢慢用茶水洗着茶器和茶叶,二遍门时,才将茶水分成两个小杯,放在刘姝面前。
这间雅间恰在临街的位置,开了窗便将半条街的景致一览无余。刘姝一手托腮望着窗外,望到某个熟悉的位置,便笑起来:“原来如此。”
将茶盏缓缓端起,谢安望着她,轻声问:“什么如此?”
“站得高,就能将底下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料到会这样,也百般小心了,但还是……”
还是如何,没说出口,随着茶水咽下,刘姝轻轻笑起来,望着他的眼神竟有一些俏皮:“好在遇到的是你。多谢。”
谢听得够多,就会成为负累,横在一座桥中间,叫人过不去。
于是谢安抿了抿唇,转而道:“这顿饭,是我代表谢家谢你。你可知道被咬的那位女郎是谁?”
刘姝摇摇头:“她说她叫南弟,但她跟阿姊相熟,我只能猜到,她应该也是哪门世家的贵女吧。毕竟,人只能跟自己情形差不多的人交朋友。”
“她说了真名,但没说姓氏。”谢安弯弯唇角,轻声道,“她姓司马,是当朝唯一未婚待嫁的那位,庐陵公主。”
如石子激起一池水,波澜之下,刘姝也是惊讶片刻,随即呼出一口气道:“怪不得……
“我同阿姊入场时,女宾尽是在谈诗作对,聊乐理,聊适龄未婚的男子。我对这些不熟就算了,独她一个听得很不耐烦,交谈间许多见地越超常人。我原以为,她像我一样,是从父亲那里学的,但……”
谢安闻言点点头:“确实。公主师从太傅,通晓许多道理,若是男子,在朝中应该也会有所建树。”
“她正愁婚事,仪式之前同我说,兄长……圣上催她嫁,但是她被最合适的人家拒绝了。”刘姝歪着脑袋思索,“什么人会拒绝娶公主呢?”
茶盏碧绿悬在空中,一汪水平白地溢出杯沿,滴在桌上。
不待人开口补救,刘姝又好奇地问:“何况南弟那么好的性子,豪爽干脆,让人很难不喜欢呢。”
晾冷的茶水被人置气似的甩进嘴里,入喉比药还苦。冷就从里到外流露,被人喋喋扔出:“若是那人,心有所属呢?”
“啊,那就……”刘姝闻言点头,抬眼时,却看到谢安表情颇为烦躁,“怎么了?”
谢安扯了扯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姝娘有空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婚事,少给别人乱点鸳鸯谱。”
“我?”刘姝指指自己,托腮想了片刻,才道,“我不知心有所属是什么感觉,但看话本里,似乎是很好的。但婚事总要更实际一些,大概,还是得让母亲同哥哥帮忙照看一二吧……对世间女子而言,只要出嫁,婚后生儿育女、勤俭持家、尊老爱幼的责任都是注定的,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本就随意说说,对面的男人却接过话头:“怎么会没有区别?嫁给平民,嫁给世族,嫁给王公,过上的不会是同一种生活。”
“我想要安稳。但嫁给平民,就要面对军役分别之苦;嫁给世族,要承受诸多家族博弈的压力;嫁给王公,更要预见派系更迭的风险……为妻者,不过是与夫君共进退,比起好处,更要预料风险,担得起人前富贵是一时,承继得了一世吗?死后一切皆是空,回过头想,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再抬眼时,对面的男人气奇异地散去,但神情端在那里,就显得呆了许多。见到她看,手就端着茶盏要往嘴里送,倒了半天不见茶水,却是空的。
佯装无事般放下杯子,手却不自觉蜷成拳头,掐了掌心,才让话语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