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惯例,三月初三修禊之后,便是世家大族举办婚礼的日子。众人皆猜今年第一个婚典会花落谁家,却不期头一个抬出聘礼的,是乌衣巷另一头的谢府。于是谢家三公子谢安要娶妻的传言,就如此坐实了。
彩礼十里,蔓延街巷,从一户抬到另一户,竟用足上百号人,引来街坊邻居都好奇远观。
任筱一早便带着儿子在门前接待,院子都快被堆满,才终于见到四个士兵护卫一辆马车而来。
门帘拉起,徐徐步下身着绸服,眉眼矍铄,纶巾的老翁,正是权势仅次于三公的,当朝吏部尚书谢裒。
二位年过五十的老人遥遥一拜,起身互相对视时,俱是笑起来。
谢裒乐呵呵地率先开口:“今日站在刘府门前的,没有朝堂之人,只有一位诚心帮儿子求娶媳妇的老翁,请亲家不必太见外。”
任筱闻言也笑,手向院中一扬:“请。”
大门关上,礼堆一地,连带大雁一只卧在一角。进入前堂,任筱与谢裒相对而坐,刘惔将茶水倒过,侍立在母亲身后,安静沉着。
谢裒慢慢饮口茶,才端着笑对任筱开口:“仔细想来,我家着实有诸多惭愧:安石是我第三个儿子,少年成才,在建康颇具名望,在家更是说一不二,我管不了他。而婚姻六仪,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最后一步才是迎亲。如今略过许多直接来请期,着实不合礼法,但事情在建康已经传成这样,我这父亲为保家族脸面,只能如此。着实没脸请任夫人海涵,今日登门头件事,是来谢罪了。小儿诚心求娶,还请亲家不要因为礼数问题,心怀芥蒂。”
语毕便站起身子,深深向对面的亲家一礼。
任筱赶忙回礼,接着将人请回坐上:“谢公实在客气,实则是我该向您家致谢。小姝如何与三公子相识,还是因为真长锒铛入狱。三公子于行刑台救真长在先,后于宜城救小姝在后。如此情谊,实在难以偿还。如今三公子要娶小姝,更是圆了我这寡母多年心愿。只有感激是言不尽,道不完。”
谢裒撵着胡子笑道:“任夫人言重了。真长我素来知道姓名的,才学确在建康首屈一指,只是我琐事缠身未曾得见。今日看来,确实一表人才。入狱之事,咱们俩家结亲,我也直言,是被人摆了一道。如今修禊名扬建康,此后定是前途无量。我知晓小姝,更是因为修禊当日她救了公主。有如此一双儿女,任夫人家教着实了得,令人称羡。”
“谢公谬赞,儿女争气,是儿女自己的本事,可不敢担在我这母亲身上。”
二人又是客套一番,才终于将话题转向婚期。
谢裒将一纸婚期递交给任筱:“这是问卜结果,黄道吉日都列在当中,如今四月也已过半,六月七月不适合婚嫁,就剩下五月,最近的好时候是五月初二。”
任筱略一思量道:“五月初二,也就十来天,许多嫁妆准备起来,可能就有些来不及……”
谢裒更是乐道:“实不相瞒,修禊次日安石就叫我们准备,连女方的也备齐了。若您觉得合适,只消点个头,等小儿择日前来迎亲就好。”
刘姝与谢安相识,最早也不过是二月底,五月初成婚,确实太快。
但谢家求娶的诚意,又确实十足。
任筱望望儿子,犹豫的当,却又听谢裒笑着说:“其实我五十多岁,对孩子也没什么指望,只要看着他娶妻而不是出家,怎样都好。是我那老三有点着急,出门前就跟我强调,这个日子一定要多提提。我就跟亲家,原样转述一番。”
任筱登时便笑了,与乐不可支的谢裒对视一眼,将婚期定在五月初二。
彩礼堆了满院找不到地方规制齐,次日清晨,却又见一个男子怀抱大雁,等刘府门口,笑意晏晏,又带着一丝紧张。
开门迎接的刘惔将人请到前堂,接过大雁礼道:“安石早,早饭可用过了?”
谢安回礼道:“真长兄早,在家用过了,多谢问候。”
“彩礼昨日已经送到,婚期也定在五月初二,不知今日安石前来……”
“六仪之事,虽然疏忽了些许,能补的还当补上。大雁昨日一只,今日一只,到迎亲前还要送三只,我会分几次送来的。”
“若安石只是来送礼,那我似乎不该留你才是。”
二人对视间俱是一笑,刘惔便差文茵去请妹妹了。
刘姝随母亲跟到前堂,商量着如何将礼物都规制了,却见一袭月白长衫,头佩玉簪的男子早就站在前堂,跟任筱遥遥礼过,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任筱看低头乐的女儿一眼,替她开了口:“婚期定了,礼物也备了,不知安石今日前来……”
谢安礼后回答:“我自及冠后在东山有一处封地。婚礼在五月初二,端午是五月初五,过了端午若无他事,就想带小姝回去。此次前来,是因为东山那处宅子还在修缮,想同小姝商量相关事宜。午饭我管,晚些会亲自将小姝送回来,所以……”